“……你什么意思?”
陆殷辞在一瞬间就紧紧握住了轮椅的把手,上半身坐直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宿三爷。
什么叫……怎么死的?
他的爹娘不就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吗?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而宿三爷刚才的那句话,分明在暗示他的爹娘死于非命!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会相信我,还会以为我在胡言乱语。”
宿三爷无所谓地笑了几声,直视着陆殷辞的眼睛片刻不移,“慕成现在就在你手里,你仔细想想,你觉得我真的会在这种时候乱说话吗?”
……陆殷辞当然知道。
正因为他知道,他才不敢相信。
他花了很多年接受爹娘在战场上去世这个事实,现在又有人突然告诉他,他爹娘的死另有隐情。
他要怎么接受?
然而,尽管宿三爷的话有理有据,在场众人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宿三爷。
墨安上前低声同陆殷辞说话,毕竟宿三爷是必死无疑了,他老谋深算了一辈子,倘若他只是想临死前让陆殷辞方寸大乱也是有可能的。
但陆殷辞沉吟片刻,还是让十三将牢头带了出去,屋里只剩陆殷辞和陈映晚、宿三爷、墨安四人。
宿三爷这才再次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当年我曾在京中任职过一段时间,正巧就是你爹娘去世的那段日子。”
“在那时候,我收到过一封信,是你爹娘求助于皇帝增援的信。”
“当时的我不曾站队,所以本打算按照职责将这封信呈上去,结果没等呈上去,就被人按了下来。”
“第二个月,你爹娘去世的消息就传过来了,你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是谁?”陆殷辞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波动,但陈映晚知道他现在肯定濒临崩溃。
当年边境大乱,按照他爹娘的能力,本可以平定边疆,结果援兵迟迟未到,他爹娘拼死抵抗,硬生生将一个月之内战败的必死局拖了半年。
这半年内正是京城太后与皇帝的权力斗争最激烈的时刻。
而镇北侯是最忠诚的皇帝党。
可以料想,当初太后为了让皇帝分心,故意不派援兵,生生拖死了边疆守卫的数万战士。
宿三爷勾起嘴角,缓缓摇头:“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初你爹娘身边一定有人暗中使绊子。”
“否则凭着你爹娘的作战经验,就算无法击败敌军,也不可能逃不出来。”
“你说呢?”
在良久的沉默之中,陈映晚听到陆殷辞缓慢地询问: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意欲何为?”
宿三爷笑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能有什么意图,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到很多种可能……如果当初我强行将那封信送到了皇帝面前,结果会如何呢?”
宿三爷望向陆殷辞,笑问:“辞哥儿,你觉得呢?”
陆殷辞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即使当年皇帝知道这件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娘死去。”
皇帝自保都难,正值与太后争斗之际,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军队调离身边去支援镇北侯。
所以战败的结果是一定的。
可……如果爹娘早知道身边有鬼,或许就不会死。
陆殷辞闭了闭眼:“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至于宿慕成,我只当从来不知道他这个人,惠王那边我也会应付的。”
宿三爷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
墨安推着陆殷辞转身,却在出牢房门时陆殷辞抬了抬手,头也不回道:“就算我不说,宿慕成也不一定会死。毕竟你提前一年将他叫回怀州,不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吗?”
陈映晚猛地看向宿三爷,只见后者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半晌,他才重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不愧是辞哥儿,果然猜到了我的想法,只可惜,你若不是个残疾就好了。”
宿三爷最后一句话,也没忘记讽刺陆殷辞。
牢房门被缓缓关上,一行人沉默着往外走去,铁链声和窸窣人声之中,夹杂着宿三爷停不下来的笑声,越来越远,被几人甩在了身后。
可他们出了牢房,那些声音似乎还回荡在不远处。
“少爷……”墨安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
陆殷辞面无波澜地缓慢眨眼:“我没事。”
墨安疯狂给陈映晚使眼色,后者沉吟片刻,试着转移话题:“大少爷,你是怎么知道宿慕成在我家的?”
陆殷辞被陈映晚的话拉回了当下,他瞥了陈映晚一眼:“你觉得呢?”
陈映晚讪笑:“我要是能猜到,我也当大少爷了。”
陆殷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又几近无声地叹息。
“我……一直在派暗卫保护你。”
陈映晚一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殷辞按了按额角:“我也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一开始他只想着要时刻监视陈映晚的一举一动,免得陈映晚脱离自己的掌控,后面就变成了纯粹的保护。
就连抄宿家时,他的人手不够,都没想过要把保护陈映晚的暗卫叫回来。
不过还好,陆殷辞现在已经不那么计较得失了。
若真的计较起来,面对陈映晚,他已经失去了太多。
“那……大少爷真的打算放过宿慕成吗?”陈映晚掐着手心状似无意问出这句话。
陆殷辞一顿:“我看起来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吗?”
陈映晚立刻说:“不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必说的就是大少爷您了。”
陆殷辞勾唇不语。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陈映晚才会说些好听的哄他。
陈映晚又道:“我还有件事想问,宿慕成以后需要换个身份生活吗?”
陆殷辞:“既然答应了放过宿慕成,这些我都会负责处理的,我会给他改户籍,不会让他再和宿家扯上关系——不过你依旧可以叫他宿慕成,毕竟除了你们,也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哦,还有,以后他不能再待在怀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