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
快要入夏了，隐约能听到蝉鸣声。
沈朝雾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周京渡，正奇怪，男人就回来了。
这一次——
他脸色更加惨白。
比墙上的白腻子都要淡。
沈朝雾抿了抿唇，远远地站在楼梯上望着男人。
“你到底怎么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线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几乎要陡成一个波浪线。
“没怎么。”周京渡仍旧是吐出这几个字敷衍她。
沈朝雾眼睛蓦的红了。
眼眶里盈满眼泪珠子，她低声道，“你骗人。”
“没骗你。”
周京渡无奈，大步踩上台阶，一把将小姑娘揉进自己怀里。
“不要哭了，我骗你干什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
细泠泠的一条金链子。
中间挂着一颗蓝宝石，比沈朝雾耳朵还要大。
沉甸甸地坠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拽断金链子似的，让人心惊肉跳。
沈朝雾红着眼睛看他，“你干嘛？”
“喜欢吗？”
“嗯。”沈朝雾点点头。
这是她见过最大的蓝宝石。真的好漂亮。
宝石在灯光下折射一道耀眼的光芒，是她最喜欢的宝蓝色。
下一秒，脖颈上贴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沈朝雾垂下眼皮，男人指尖发白，正细微地颤抖着。
似乎是没力气了。
就连戴项链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费劲儿，沈朝雾抿了抿唇，“周京渡，我走了之后，你会好好活着对么？”
男人指尖蓦的一顿。
过了几秒又钻研起这条项链，给沈朝雾戴上之后，他勾了勾唇，“好看，适合你。”
“我说，我走了之后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对么？”沈朝雾没有往常见到蓝宝石的惊喜，她低声重复了一句，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京渡嗓子发涩。
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他道，“你想我活着么？”
“想。”沈朝雾点点头。
“不觉得我可恶了吗？”周京渡轻笑一声。
“不觉得。”
小姑娘嘟囔着，“一开始你是真的可恶，可这么多天，你每天都给我好吃的好玩的，还老是给我买项链爆金币，虽然现在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但我看见就高兴，你也不会觉得是打水漂。”
“你对我很有耐心，哪怕我再气你，你也只会冷着脸给我洗内裤。”说到这里，沈朝雾笑了一声。
“我都知道，周京渡。”
她嗓音软，说这么多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周京渡喜欢听她说话。
哪怕是数落他。
也好听。
他压下心尖微微的涩痛，“有吗？”
“有。”
沈朝雾思索几秒，她说，“而且你超级好哄，我惹你生气了，我还没哄你呢，你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我夹肉挑鱼刺。”
“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沈朝雾喟叹一声。
周京渡：“……”
一张好人卡。
他并不需要。
周京渡想，他只要沈朝雾。可这却是他这一生中最难以企及的奢求。
他留不住沈朝雾，那就放她高飞。
周京渡都没有意识到——
他竟然变得如此慷慨。
甚至是，无私。
*
没有等到入夏，早上，沈朝雾还在睡觉。
盖着一层薄被。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就算被子薄，也不会冷。
周京渡静静望着女人熟睡的脸，指腹依恋地摩挲着她柔软滑腻的脸颊。
太软了。
像是要深陷进去。
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的弧度，可却发苦。
“朝朝，再也不见。”周京渡说。
他撕开手腕上的纱布，黏稠刺眼的献血顿时涌了出来。
仿佛一个泉眼，永远都流不完似的。
周京渡眼神空洞。
他拿起枕头底下的匕首，眼都不眨地沿着伤口痕迹又刺了下去。
一点一点往里面磨。
直到再也流不出血，男人的脸色骤然灰白。
他嘴唇咬出鲜血。
周京渡深深地看着沈朝雾，似乎要把她的脸刻入灵魂当中。
然后。
他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嘴唇。
触感软软的，周京渡的心也软了，他低笑一声，“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他看着小姑娘渐渐透明的脸颊，心里蓦的漫出一股恐慌。
像是压在石头和大地中间那一层潮水阴暗的苔藓。
现在石头被撬开了，翻了个身。
那股黏稠浓烈的爱意突的挣开束缚，彻底的，完全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周京渡闭了闭眼。
眼皮发热。
眼尾隐隐有液体滑落。他躺在沈朝雾身边，脑袋轻轻靠着她，薄唇动了动，“我爱你。沈朝雾。”
这一切，沈朝雾都不知道。
她只觉得有湿润的液体砸在她脸上。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沈朝雾怀疑是周京渡又在故意捉弄她。
烦躁地说了一句，“别弄我。”
可回应她的，只有长久的安静——
沈朝雾觉得不对劲，身体怎么这么沉重……
她缓缓掀开眼皮，眼前是男人这张清冷的俊颜。
周京渡似乎好些天没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
好在就算憔悴，还有这张脸顶着，仍旧帅的人神共愤。
沈朝雾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看向自己纤细如骨的手背上，插着一根管子。
营养液慢吞吞地一滴一滴流进她身体里。
沈朝雾垂下眼皮，盖住眼底湿润的液体。
她细微的动作还是吵醒了周京渡。
男人睁开凤眸，见女人紧闭着眼，睫毛却濡湿，半张脸已经被眼泪浸透。
“朝朝？”
周京渡薄唇微抿，“醒了么？”
沈朝雾说不出话。
她张了张口，好半天，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周京渡说不惊喜是假的。
此刻正压制心底排山倒海的兴奋。
“喝点水。”周京渡拿起一杯温水，试了下温度，温度刚刚好，这才慢慢送进沈朝雾嘴唇。
沈朝雾慢吞吞喝了两口水。
可心脏仍旧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不能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可喉咙还是忍不住哽咽，“周京渡……”
“朝朝。”男人见她流眼泪，有些慌乱，“怎么了？别哭。”
周京渡心疼道，“不要哭了好不好？饿不饿？”
沈朝雾摇摇头。
眼泪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