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竹眠睁开眼时，星辉流转，在九色云纹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猛地坐起，指尖下意识抚上腰间佩剑，且慢安稳地悬在那里，剑鞘上细密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红色的光泽。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醒了？”谢琢光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他换了身玄色鲛纱长袍，袖口紧束，遮住了之前受伤的地方：“丹霞子特意为你熬的安神汤。”
乌竹眠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谢琢光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迅速收回。
“你的伤痊愈了吗？”她盯着药汤表面自己的倒影问道。
“小伤而已，已经处理好了。”谢琢光在她床边的矮凳上坐下，嘴角挂着惯常的轻松笑意：“倒是主人，在阴尸涧被幻境所困，灵力损耗不小。”
乌竹眠小口啜饮着药汤，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确实是丹霞子的手艺，这位隐居的炼丹大师曾是她的故交，没想到百年后仍在仙盟。
“我检查过阴尸涧的阵法残迹。”谢琢光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那不是普通的血灵大阵，而是结合了南疆巫术的变种，更奇怪的是……”
“阵眼用的是霜策剑的碎片。”乌竹眠接过话头，放下空碗。
周围一时寂静。
远处传来弟子晨练的呼喝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乌竹眠掀开被褥起身，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仙盟主峰的轮廓，百年前她曾在那里与裴兰烬有过一次比剑论道。
如今物是人非，连记忆都变得可疑起来。
“我需要查阅当年的记录。”她转身看向谢琢光：“还有，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谢琢光眨了眨眼：“我不是说了吗？去追查霜策剑的下落。”
“然后恰好在我遇险时赶回来？”乌竹眠逼近一步：“你袖口上的巫毒痕迹可不是普通南疆巫师能施展的。”
谢琢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乌竹眠太熟悉这个表情，每当他想掩饰什么时，那双凤眸就会微微眯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确实遇到了一些意外。”他最终叹了口气：“但不是现在，你先调息恢复，我去准备早膳，之后我们一起去藏经阁查资料，好吗？”
乌竹眠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点头。
谢琢光如蒙大赦般快步离开，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粉色疤痕，若有所思。
*
藏经阁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像是无数细小的精灵。
乌竹眠指尖掠过一排排竹简，最后停在一卷泛黄的《仙盟纪年》上。
竹简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随时会碎裂。
“魇魔之乱……在这里。”她轻声念道：“灵寰一百二十七年冬，剑尊乌竹眠于断魂崖与魇魔决战，终以神骨为引，与之同归于尽。仙盟盟主裴兰烬驰援不及，仅收得霜策神剑残片，立衣冠冢于剑峰之巅。”
谢琢光凑过来，乌黑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太简单了。”乌竹眠皱眉，“我明明记得当时裴兰烬在场，而且霜策剑……”
她突然顿住，手指按在一行小字上：“你看这里。”
谢琢光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竹简边缘有一行几乎被磨灭的批注：「霜策失其锋，剑魄不知所踪」。
剑分为剑灵和剑魄，剑灵可化作人形，剑魄是灵智不一定能化作人形。
谢琢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乌竹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追踪霜策下落时发生了什么？”
谢琢光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查到南疆有霜策剑的气息波动，便前去调查，结果发现一群巫族正在秘密举行某种仪式，祭坛中央供奉的正是霜策剑碎片。”
“你动手了？”
“我本想取回碎片，却被一个黑袍人阻拦。”谢琢光的声音低了下来：“那人修为极高，而且……他用的功法很像仙盟的路数。”
“是裴兰烬吗？”乌竹眠瞳孔微缩：“还是如今仙盟中有人与南疆巫族勾结？”
“不止如此。”谢琢光苦笑，“他们当时就在准备开启幽冥裂缝，霜策剑碎片只是钥匙的一部分。”
“我本想继续探查，却被发现中了巫毒，逃出来后感应到你有危险，就立刻赶回去了。”
“他们的计划很复杂，召唤鬼王，复活魇魔，暂时还不清楚细节。”谢琢光耸耸肩：“不过既然牵扯到霜策剑和你百年前的陨落，我们得查个水落石出。”
乌竹眠点头：“先去见丹霞子，他对神骨和魂魄的研究最深。”
*
丹霞子的草庐隐藏在仙盟后山一片竹海中。
百年前乌竹眠偶尔会来这里讨茶喝，如今竹海依旧，只是小径上的石板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
“哟，这不是我们死而复生的剑尊大人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紧接着，一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蹦了出来，腰间挂着的药葫芦叮当作响：“哟，带着你家俊俏的小剑灵呢。”
乌竹眠嘴角抽了抽：“丹霞子，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精神。”
“少来这套！”丹霞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屋内：“让我看看你这个死而复生的怪胎有什么不同！”
谢琢光忍笑跟上，换来乌竹眠一记眼刀。
草庐内弥漫着草药与酒混合的奇异香气，丹霞子不由分说地将乌竹眠按在矮榻上，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脉门，闭目凝神。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复活。”乌竹眠看似冷静，实则眼底闪着微光：“是我师父，他深入东海归墟，入古阵法，剜心献祭，救下了我的一缕残魂。”
听见这话，谢琢光眉心微动，不过神色却没有多大变化，似乎早就知晓了此事。
丹霞子表情怔愣，喃喃道：“……没想到东海归墟的复生术竟然是真的。”
他挠挠头：“不过更奇怪的是，你体内灵力运转与百年前相比，好像还多了几分阴寒之气。”
谢琢光突然插话：“会不会与幽冥裂缝有关？”
丹霞子眼睛一亮：“有道理！幽冥鬼气属阴，若你的重生与之也相关，确实会留下痕迹。”
说到这里，他跳起来翻箱倒柜：“我得找找那本《神骨溯源》。”
乌竹眠皱眉思索。
“喂，小剑灵。”丹霞子突然凑到谢琢光面前，神色狐疑：“你身上……怎么有霜策剑的味道？”
谢琢光身体一僵：“我……最近接触过霜策碎片。”
“不对不对。”丹霞子像只猎犬般嗅了嗅：“是从内而外的气息，你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