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怀孕了?”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沈小念绝望的阴霾。
她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腹部。
海风突然变得温柔,卷着细碎的浪花轻吻她的脚踝。
沈小念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可能存在的微小生命。
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涌上心头。
黑狐发出愤怒的嘶吼:“不!你在骗自己!继续往前走!”
但沈小念已经转过身,坚定地离开海边。
无论体内是否真的孕育着新生命,这个可能性已经足够让她重新思考。
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怀了顾言的孩子,她必须为了这个小生命坚强活下去。
“你会后悔的!”黑狐在她身后尖叫,“没有人会爱你和你的孽种!”
沈小念充耳不闻。
她捡起外套重新穿上,她要去医院确认这个猜测。
如果真的是怀孕……沈小念咬住嘴唇。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一个小小的希望已经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
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每一次呼吸都让沈小念的心跳更快一分。
女医生约莫五十岁上下,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专业。
“根据尿检和b超结果,你确实怀孕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大概8周左右。”
沈小念的指尖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是b超单,”医生递过来一张纸,“可以看到孕囊已经很明显了。”
沈小念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模糊的阴影上。
一瞬间,一个多月前那个夜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顾言温柔的吻,他落在她耳边的喘息,还有清晨离开时他嘴角微扬的期待。
“我…我真的怀孕了?”沈小念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在她对生活绝望时,光亮突然照在了她身上。
医生笑了:“千真万确。你的hcG值很高,一切指标都很健康。”她顿了顿,“这是你第一次怀孕吗?”
沈小念点点头,泪水突然夺眶而出,砸在那张b超单上。
她慌忙用袖子去擦,生怕弄糊了那个珍贵的小黑点。
“别紧张,这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医生递来纸巾,“孕期激素变化会导致情绪敏感。你丈夫呢?没陪你一起来吗?”
沈小念擦眼泪的动作僵住了。她垂下眼睛,声音几不可闻:“他…工作忙。”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开始交代注意事项。
沈小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那些医学术语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微小的生命,她和顾言的孩子。
走出诊室时,沈小念将检查单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最安全的夹层。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一种奇异的温暖从心底升起。
她要当妈妈了。
转过走廊拐角,沈小念突然僵在原地。
顾言就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扶着面色苍白的李静慢慢走向内科诊室。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侧脸线条如她记忆中一般分明。
似有所感应,顾言缓缓抬眸,与十米开外的沈小念视线对上。
沈小念迅速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顾言眸光略微幽深了几分。
“怎么了?”李静问。
“没事。”顾言垂下眼眸,没有再关注这边。
沈小念应该离开的,可双脚却像生了根,视线贪婪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李静扶进诊室。
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酸涩和忧伤。
*
夜色如墨,路灯在李静家门口投下暖黄的光晕。
顾言站在车旁,目送李静进公寓。
“今晚真是谢谢你了,”李静转身,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已经不疼的胃部,“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突然疼了起来,还好有你,不然我就要疼晕在办公室无人知晓了。”
顾言微微摇头:“举手之劳。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
李静却突然上前一步,香水味随着夜风飘来:“可我觉得这是缘分。”
她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顾言,我们要不要……确定下来?我想和你结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顾言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知性的女人——她事业有成,家世良好,是母亲眼中最理想的儿媳人选。
他们相处融洽,甚至有不少共同话题。
可当“结婚”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的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另一张脸。
“抱歉。”顾言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很好,真的。但我没办法对你产生感情,贸然进入婚姻,对你不公平。”
李静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感情可以婚后培养。我父母当年也是相亲认识的,现在不也过得很幸福?”
顾言望向远处黑黢黢的树影,那里仿佛藏着什么他追寻已久的东西:“我忘不掉我的初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某种沉默。
李静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勉强笑了笑:“是……你们单位的那位沈小姐吧?我看到你看她了。”
顾言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头。
“好吧,”李静深吸一口气,展现出投行精英的干脆,“那我就不勉强了。谢谢你今晚的照顾。”她伸出手,“还是朋友?”
顾言握住她的手:“当然。”
目送李静进门后,顾言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
他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车内残留的香水味。
仪表盘的荧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剪影。
回家经过了沈小念居住的别墅时,顾言放慢车速,目光扫过二楼沈小念的房间。
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自从一个多月前她鸽了他后,她就搬走了。
方向盘在他手中转了个弯,车子继续向家中行驶。
顾言的思绪却停留在前面医院里遇见沈小念上。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为什么看到他,就躲起来?
是生病了吗?还是……
顾言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该死。”他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启动车子。
回到卧室,顾言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
手机亮起,是陪丈夫出游的顾太太发来的信息:【言言,和李小姐相处得怎么样?】
顾言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他走向浴室,让热水冲刷疲惫的身体。
水雾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普通公寓楼层里,沈小念正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腹部。
b超单放在枕边,已经被她看了无数遍。
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为沈小念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宝宝,”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色,“就算只有妈妈一个人,也一定会让你平安健康地长大。”
她的指尖在腹部画着温柔的圆弧,仿佛这样就能与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生命对话。
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一滴晶莹的泪无声滑落,在枕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与此同时,对面高楼的天台上,一道黑影无声伫立。
黑裙少女赤足站在天台边缘,夜风掀起她如瀑的长发。
她死死盯着对面窗口透出的暖光,精致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就差那么一点!”她咬牙切齿地低吼,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天台栏杆,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这个该死的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月光照在她身上,却奇异地无法在她周身投下任何影子。
她愤怒地一挥袖,天台上的碎石顿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夜色中。
*
数日后。
政厅三楼的洗手间外,顾言正整理着手中的城市规划案卷。
晨光透过走廊的落地窗洒在深灰色西装上,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从女士洗手间传出。
顾言皱眉抬头,那声音痛苦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一旁正在打扫走廊卫生的保洁阿姨听着这呕心沥血的声音,八卦了一嘴,“吐成这样,怀了吧。”
保洁阿姨的声音刚落。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沈小念踉跄着走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她抬头看见顾言,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顾…顾处长。”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嘴角还残留着水渍。
顾言的目光从她惨白的脸滑向她平坦的腹部,前几日医院的偶遇、她惊慌躲闪的身影、现在剧烈的孕吐以及刚刚保洁阿姨说的话——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手中的文件蓦地掉落在地上。
顾言直接把沈小念拉进了旁边的应急通道。
安全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昏暗的楼梯间里,顾言将她困在墙角,近得能数清她颤抖的睫毛。
“你怀孕了。”这不是疑问句。
顾言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沈小念像受惊的小鹿般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她下意识将手护在腹部,这个动作更加证实了顾言的猜测。
“不……只是胃不舒服……”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言一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昨天你去医院干什么?”
他手指微微发抖,却强硬地将她拉向自己,“现在还想骗我?”
沈小念被他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熟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眼眶发热。
她多想伸手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多想分享这个生命的奇迹。
但黑狐在她脑海中尖笑的声音提醒着她——不确定何时就莫名其妙失去身体控制权的她根本不配待在他身边。
她别过脸不看他灼人的目光,“我没有怀孕,你多想了。”
“是不是怀孕,去了医院便知道。”顾言不容拒绝地拽着她往外走。
“我不去。”
沈小念突然激烈挣扎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放开我!”
顾言罔若未闻,好似非要去医院证实她是否怀孕才肯罢休。
沈小念见此,只好承认了,“是,我怀孕了。”
顾言当即停下脚步,深深看进她眼里:“是我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沈小念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点点头,又慌忙摇头:“我不会打掉的。你别想—”
没等她说完,顾言已经拉着她大步走向电梯。
沈小念踉跄地跟着,发现他按的是地下停车场的按钮。
“去哪?”她怯生生地问。
“民政局。”顾言盯着电梯数字冷冷道,“领证。”
沈小念如遭雷击,猛地甩开他的手:“不行!”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地下层。顾言转身,目光如炬:“为什么不行?”
“我…我不想再伤害你……”沈小念抱住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她多想告诉他真相,告诉她这些年来身不由己的害怕和惶然,可她无法告知他真相。
顾言的眼神暗了暗,想起上次被放鸽子的领证经历。
他强硬地重新抓住她的手腕:“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健康完整的家。”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你爱舔谁,与我无关。”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沈小念心里。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她从未舔过靳迟,她爱的人,始终只是他。
但她只是微微张嘴,便无力合上了。
最终,她垂下头,沉默地跟着顾言上了车。
这次领证特别的顺利。
期间为了防止再被放鸽子,顾言几乎和沈小念形影不离。
回去拿户口本也好,还是她上厕所也好,他都跟着,丝毫不给她再落跑的机会。
就这样,两人正式成为了夫妻。
红本本被沈小念紧紧攥在手里,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她低头凝视着结婚证上两人略显僵硬的合照,指尖轻轻描摹过顾言的轮廓,生怕这薄薄的纸片会突然消失似的。
我和阿言……真的领证了?
她下意识抬手去掐自己的手臂,指甲陷入皮肤的刺痛感让她睫毛轻颤。
不是梦。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狂跳起来,忍不住仰头望向身侧的男人,眼角还泛着微红:“我真的…和你领证了。”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顾言原本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看到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眸光微动。
阳光穿过民政局的玻璃穹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嘴角压不住的弧度。
那种纯粹到近乎虔诚的喜悦,像极了多年前她第一次偷偷牵他手时的模样。
他喉结滚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那里孕育着一个意外而来的生命,也是将他们重新绑在一起的枷锁。
“嗯,领证了。”
顾言听见自己干涩的回应。
他伸手想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结婚证,妥帖地放进西装内袋。
时光荏苒,命运兜转,他终于还是将年少时便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了家。
只是这婚姻的开端,始于一个猝不及防的生命纽带,而非他们曾经幻想过的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