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僧不太明白侯爷的意思……”
竺佛朔思量了片刻之后开口如是道。
刘章见状，笑了笑，抬手捻起桌案上的一朵小花放在面前，轻声说道。
“花草虫兽亦生于天地，人亦生于天地，花凋而落，入土为泥，虫兽如是，人死亦如是，故而于天地而言，草木虫兽亦或是人，皆无不同之处也。”
临近午时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刘章的身上，看上去有些朦胧又有些迷幻，直将一旁的竺佛朔看得呆住了……
然而此刻刘章内心的独白却是：不就是摆poSS凹造型么，这玩意儿但凡是玩过自拍的谁不会？没准那释迦牟尼也是个穿越党也不一定呢……
不知过了多久，刘章潇洒的挥动手臂，手指微张之际，那朵黄色的小花顺着指尖滑落到了地上，也吸住了竺佛朔的目光。
刘章微微侧目，随后会心一笑，继续道。
“在某看来，这世间万物的演化与发展皆同理，而人恰恰是其中的变数，然而这一变，对人自身或无对错之分，然其对于天地大道却有优劣之别，竺佛朔！你……可见过螽（蝗虫）之害否！”
“回佛……回侯爷的话，小僧自然见过螽之害。”
刘章闻言颔首道。
“螽之一物，聚集成势之时，往往遮天蔽日，所过之处，草木皆没，而依赖草木为生之物者，其后盖因无以为食而殇者不知凡几，其害巨否？”
竺佛朔点头。
“甚巨之！”
刘章又道。
“某再问汝，猛兽捕食猎物亦造杀业，与螽之一物有何分别？”
竺佛朔想了想，双掌合十道。
“猛兽果腹，饱腹之后不复捕食猎物，有节有制，故而螽者，害于其贪也！”
刘章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此言甚善，如此，某再教你观看一物。”
说着，刘章扭头看向温室的门口处，招了招手道。
“带上一头羊来。”
“喏！”
门口的侍卫抱拳称喏之后迅速离去，不多时之后牵着一头身形颇健的山羊返了回来，刘章见状挥了挥手道。
“解开绳索，让它自去吧。”
说完，刘章也不理会侍卫，转头看向竺佛朔道。
“古往今来，世人莫不以为如我华夏之民开垦种粮与塞外羌胡之民游牧而活不过是彼此选择的不同，不过在某看来却不然，开荒种地遵循了天道自然的更替过程，人依地而活，却不伤地之根基，而游牧之事则不然，所过之处，草木皆殇，亦如那螽之害也……”
竺佛朔闻言瞬间瞪大了双眼，然而刘章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指了指一边在田地中悠闲啃着菜的山羊道。
“去看看吧，其中之真假，便在它的身上了。”
此时的竺佛朔已经完全被刘章的操作弄乱了思维，下意识走到了山羊附近，一脸茫然的观察了起来……
刘章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缓缓走到竺佛朔身边，开口问道。
“看懂了吗？”
“弟子愚钝……还请……侯爷指点。”
刘章点了点头，抬手撩起衣摆蹲在了山羊旁边，随后冲着竺佛朔招了招手，道。
“你且来看看这个。”
竺佛朔直接蹲到了刘章的身边，顺着刘章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入眼的却只有看起来十分新鲜的泥土。
“弟子愚钝……”
他是真的没看懂啊……
然而刘章却并未显示出恼怒之类的情绪，反而伸手拔下了旁边的几棵绿植，道。
“羊之一物，喜食草木之根，自然繁衍数量不多则已，可人为饲养则必然会对正常生长的草木造成极大的破坏，而且……”
刘章指了指山羊产下的粪便，继续道。
“一般来说，自然繁衍中以草木为食的物种并不会造成太大危害，这是因为自然繁衍过程中猛兽会限制它们的数量，以至于其产出的粪便不会超出土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可人为的大规模饲养则不同。”
“尤其是牛羊的粪便，牛粪过多会导致土地产生板结现象，而羊粪过多更是会直接破坏土地的成份，当然了，你大可以怀疑某这是在信口雌黄，不过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族中关于祖先迁徙的记载，再结合你一路行至大魏的见闻，还能找到那些记载中的绿洲与草场吗？”
“……”
竺佛朔沉默了，不过根据刘章的观察，这却并非是在怀疑，而是在进行回忆与思考，见状，刘章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了起来。
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刘章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竺佛朔的声音这才传了过来。
“弟子相信……毕竟那些荒凉的土地与沙海不会说谎，而中原大地上那些茂盛的草木也不会说谎，不过……弟子想问，这一切与佛门的教义难道也有冲突吗？”
刘章闻言点了点头，道。
“我记得佛家经典之中有释迦牟尼佛割肉喂鹰以身饲猛兽的故事对吧？”
竺佛朔双掌合十，道。
“却有此事，按照佛家的经义，此为佛的慈悲与无我。”
然而听到竺佛朔这样讲，刘章却是摇了摇头，道。
“某以为不然，你见过有鹰或猛兽通晓人言呼？放到现实之中，只怕那鹰多半会因享用过人肉之后觉得美味，从此以后只以人为食尔！”
“而且若是换个角度，若是将那鹰比作一个王朝，这是不是在说，当外敌入侵之时，一个强盛的王朝应当用钱粮接济之，如此方为慈悲，方显无我？”
“尤其是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强大的王朝便意味着其拥有最肥美的草场，而那些迁徙而来的后来者恰恰是那头饥饿的鹰！故而，这种止戈之道，看似是暂时解决了争斗，本质上却是在劝解当权者去割肉以满足侵略者的口腹之欲尔！”
“你觉得究竟是那头恶鹰的贪欲被满足在先呢，还是人身死在先？”
“这……”
竺佛朔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刘章所说的这些，尤其是其一直奉为真理的那些经典，在经过抽丝剥茧之后，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