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映雪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落回君凌轩身上，而后抬手，虚虚一招。
那块被君凌轩紧攥在掌心的腰牌，立时剧烈震动，要脱手飞出。
“大师姐……”
君凌轩的手掌下意识攥得更紧，骨节根根泛白，手臂上青筋虬结。
他不想放！可他终究拗不过千映雪的力量。
嗖！
腰牌化作一道流光，从他掌心悍然挣脱，飞向高座。
那一瞬，君凌轩身子猛地一晃，骨头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踉跄着倒退一步，险些栽倒。
腰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千映雪面前。
那上面刻着的君凌轩三个字，在议事大殿昏黄的灯火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千映雪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夹住了那块腰牌，没有再看君凌轩。
“你走吧。”
“若有皇朝之人来问，我会对外宣称，你勾结魔道，残害皇朝修士，已被我废除修为，扔去凡俗之地，自生自灭。”
废除修为，自生自灭。
君凌轩知道，这是大师姐在用最决绝的方式，为他斩断所有追索。
一个修为尽废的弃徒，皇朝和那些仙门，自然会彻底失去兴趣。
君凌轩踉跄的身体，一点点站直，随意抹了下眼角，那双本已模糊的眼眸，重新变得清亮。
只是那清亮里，沉淀着一种洗不掉的孤寂。
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然后，对着上首的千映雪，对着两侧的五位长老，双膝弯曲，缓缓跪了下去。
咚！
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撞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大殿中回荡。
“弟子君凌轩，谢大师姐，谢诸位长老，往日栽培之恩！”
咚！
第二声叩响，更加沉重。
“此份恩情，弟子永世不忘！”
咚！
第三声叩首，额角已然见红。
“今日一别，愿宗门万古长青，道统永存！”
三叩首毕，他并未起身。
他伸出手，在储物戒上轻轻一抹。
嗡——！
一团混沌的面团凭空出现，悬于掌心，正是天衍道兵。
紧接着，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额上冷汗涔涔。
一道无形的雷种，被他以莫大的意志，硬生生从眉心逼出，悬浮在天衍道兵之上。
太霄雷种！
他双手高高托起这两件至宝，递向千映雪的方向。
“此二物，皆为宗门所得，道兵更是诸位长辈合力铸就。”
逼出雷种的痛苦让他的声音不住颤抖，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弟子今日被逐，理应完璧归赵，不敢有分毫亏欠！”
看着那面团和雷种，几位长老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天衍道兵，可成长的洞天法宝！
太霄神雷，千清玄的无上神雷！
任何一件，都足以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
可他，就这么交出来了。
这份心性，这份决绝！
朔月空猛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掀了这张桌子。
千映雪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君凌轩的手，将天衍道兵和太霄雷种，重新推回了他的体内。
“能拿到手驯服的，不是简简单单的赠予，而是实力，那是你的机缘，与宗门无关，你也不必记着宗门。”
“从你踏出这扇门开始，你与正气宗，再无瓜葛。”
说到此处，千映雪的语气再度凝结成冰。
“我只望你日后，再惹滔天大祸，莫要牵连任何一个……还身在宗门的弟子。”
“是……我明白了。”
君凌轩点头，缓缓收回了双手。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形萧索，脊梁却挺得笔直。
当走到门口时，君凌轩回望了一眼殿中的众人，将他们的面容，一一刻进心底。
然后，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外那片刺眼的光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大门的瞬间。
身后，千映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我最后问你一次。”
君凌轩的脚步顿住，背对众人，没有回头。
“今日之事，你可后悔？”
君凌轩沉默了很久。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忽然笑了。
笑声里，是挣脱一切枷锁的释然与洒脱。
“不悔！”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做了我想做的事！哪怕再来一遍！我还是会做！”
“好。”千映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赞许：“那此事，你可知错？”
君凌轩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我没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声震四壁，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傲骨！
“我有何错？！”
“错的不是我！”
“错的是这个容不下真话，辨不清黑白的世界！”
“错的是这天下！不是我！”
话音落下，他再无半分留恋，推开大门，大步踏出。
无人注意到，高座之上，千映雪那一直紧握在广袖之下的手，在君凌轩吼出我没错的那一刻，悄然松开。
而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许久，千映雪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传我谕令。”
“自今日起，宗门之内，所有修为未达元婴的弟子，尽数遣散。”
朔月空等人全都懵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千映雪眼帘低垂，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另，从今日起，正气宗山门紧闭，纪元未过，不再招收任何弟子。”
“啊？为什么啊？！”温捷玉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映雪，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招收新弟子，这无异于自断根基！”
千映雪抬眼，看向殿外那片无垠的天空。
“正气宗，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他们成长了。”
“大战将至，灵气枯竭，若连入轮回的资格都争不到，不如归于凡尘，安稳一世。”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化作点点冰晶，消散在原地。
只留下一群心神俱震的长老，和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语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归于凡尘.....安稳一世......”
温捷玉呆立原地，反复咀嚼着那句话，脸色一变再变。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向着山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