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夜。
咸阳宫,嬴政批罢奏牍,正欲安寝,忽见东南方向夜空,一道异光冲天而起,赤色与幽蓝交织,隐约有仙乐缥缈传来。那光芒变幻莫测,在空中凝聚成琼楼玉宇的虚影,转瞬即逝,却在天际留下一道淡淡的星纹轨迹。
那是...国师府方向!值夜的郎中惊呼声打破了寂静。
嬴政猛地站起,快步走到殿外,望着异光消散的方向,眼中满是震撼与狂热。空中残留的奇异波动,让他那颗因清明祭祖时身体违和而愈发焦虑的心,彻底躁动起来。
速召国师觐见!他立刻下令,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启宫门,夜召重臣。卢生、侯生,亦即刻入宫!
当谒者赶到国师府时,只见府门大开,萧烬羽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比三日前清明祭祖时更加虚弱。
芸娘正奋力扶着他,她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如纸,脖颈处仍有清明中毒后尚未完全消退的淡紫痕迹。她的眼神在沈书瑶的沉稳与芸娘的担忧间交织,最终定格在坚定上——沈书瑶强行稳住局面,对来人解释道:
仙师为接引昆仑仙使神念,耗尽了毕生修为,旧伤复发,还请大人通融,容他缓口气再入宫面圣。
陛下...萧烬羽虚弱地开口,咳嗽几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这并非全然伪装,清明祭祖时的能源透支尚未恢复,方才强行催动星晷(其穿越时的能源装置)制造,着实让他伤上加伤。
臣...臣方才感应到昆仑仙使神念,言东海有仙岛现世,上有陛下长生之机...仙使斥责臣办事不力,延误时机...
芸娘扶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补充道:仙使言,若三月内无法亲至东海仙岛,取得信物,则...则仙缘断绝,陛下再无长生之望!
她说这话时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显然芸娘的意识有所异议——她想起清明时萧烬羽为救她耗损的模样,不愿他再为冒险。但沈书瑶清楚,这是唯一能让嬴政下定决心的办法。
消息传回宫中,嬴政心下剧震,惊怒交杂。长生之机近在眼前,令他血脉贲张;而萧烬羽愈发幽邃难测的能力,亦在他心底投下一丝阴翳。清明时节被一语道破体内沉疴的记忆尚未远去,今夜又见这般通天异象...
但他赌不起,也等不起。必须尽快通过东海仙岛验证真伪。
他连夜召集群臣,大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李斯首先出列,躬身道:陛下,天现异象,固为祥瑞。然国师新创,东海道远,风波难测,臣恐生变故。不若多遣方士,携国师所绘舆图前往,既显虔诚,亦能为陛下探明仙缘。
作为丞相,他必须考虑帝国资源的消耗与潜在风险,更不愿看到凭上位的国师权力过度膨胀。
仙使明言,需仙师亲往!嬴政厉声打断他,语气焦躁而不容置疑,非他亲至,仙岛不显,信物不取!尔等欲断朕仙缘否?
他对李斯的劝阻已显不耐,长生的诱惑彻底压倒了一切谨慎。清明祭祖时的不适记忆犹新,他不能再等。
蒙毅出列,沉声道:陛下,东海未宁,且有六国遗孽伏于草泽,国师安危堪忧。此外,芸娘姑娘余毒未清,长途跋涉恐有不测,不如...
增派甲士!嬴政一挥手,决心已下,不容置喙,诏令琅琊郡守,尽发楼船之士,调集锐卒三千,沿途护卫。国师若有毫发之损,尔等皆连坐!
他看向蒙毅,语气严厉:蒙毅,朕命你亲领卫队,护国师东行,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蒙毅躬身领旨。
嬴政又看向李斯,目光锐利如刀:李斯,由你行文沿途郡县,一应粮秣、辎重、舟船,即刻调发,不得稽留!
这是命令,也是考验。李斯心中虽有疑虑,却不敢再违逆,低头领命:臣遵旨。他垂首,手中竹简微微发颤,显然仍对这场东行之旅心存疑虑。
国师府内,萧烬羽地躺在榻上,听着沈书瑶转述宫中决议,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
成了。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仅剩25%的能源指示条,心中一阵后怕。方才那场,是他耗尽近期所有恢复的能源,借助星晷残留能量勉强催动的,几乎耗尽所有储备,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代价太大了。沈书瑶坐在榻边,用温热的布巾擦拭他额头的虚汗,语气里满是心疼,三个月,我们必须找到东海的能量源,否则...不仅你我回不去,芸娘的灵魂之力也撑不住反复的毒素侵袭与意识争夺。
没有否则。萧烬羽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必须找到。
归家的执念支撑着他,不容许任何失败。他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芸娘肌肤的微凉,却感受到了沈书瑶灵魂的温度:书瑶,等找到足够的能量,我会带你回家,也会给她一个真正的自由,一个完整的身体和人生。这是我的承诺,比生命更重。
这时,芸娘的身体轻轻一颤,沈书瑶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声音带上了一丝芸娘的软糯与哽咽:她听到了,没有反驳。或许,连她也盼着能有个结果,盼着能真正帮到你一次。
就在这时,一名小黄门借着送药的机会,悄悄塞过来一枚蜂蜡封缄的细丸——清明中毒后,沈书瑶便暗中布下眼线以防不测,这正是她的安排。
沈书瑶不动声色地接过,待其退去后捏碎蜡丸,里面是一方卷起的素帛,仅一行小字:亥党密议,欲请命随行东巡,为陛下督运物资、代祷仙缘,实为先行东海,截杀仙缘。
萧烬羽眼神骤然一冷,周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胡亥果然按捺不住,还找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竟想在途中对他们下手。
看来,这东海之行,比预想的还要热闹。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他非要来送死,那我们便成全他。
次日,嬴政的赏赐络绎送入国师府,金饼、明珠、犀角、肉桂诸般珍物充塞庭阶,名为慰劳,实则催促,恨不得他们即刻启程。
启程前夜,月色朦胧,银辉洒满庭院。
萧烬羽独自立于院中,仰望星空。归家之路漫长崎岖,前方既有未知的能量源,也有虎视眈眈的敌人,还有两个需要他守护的灵魂,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
一件锦袍轻轻落在肩上,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芸娘常用的熏香,温暖而熟悉。
他回头,看到芸娘站在身后。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复杂,既有沈书瑶的沉稳冷静,又偶尔闪过芸娘的怯懦与担忧,两种意识达成了罕见的平和。
都准备好了?他问,声音柔和了许多。
她点头,声音带着奇异的混合感,既有沈书瑶的冷静,也有一丝芸娘的柔顺,按照你的吩咐,你改造的工具与能量节点,都已混入行李。蒙将军也安排好了沿途护卫,只待明日出发。
两人一时无言,并肩站在月光下,望着远处咸阳宫巍峨的轮廓,各有思绪。
过了片刻,她轻声问,语气里有沈书瑶的冷静,也有芸娘本体的迷茫与期盼:烬羽哥哥,到了东海,我们...真的能找到回家的路吗?我也能...真正获得自由,不再和她争夺这具身体吗?
萧烬羽看着她,目光仿佛能同时看到两个灵魂,语气低沉而坚定:会找到的。书瑶,我会带你回家。芸娘,我也会给你一个真正的自由,一个完整的身体和人生。这是我的承诺,比生命更重。
他转身认真看向她:此行凶险,或许比清明时更甚,路上不仅有胡亥的追兵,还有方士的暗算,甚至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险。你们...怕吗?
芸娘的身体微微颤抖,先是芸娘的意识涌起一丝惧意——她想起清明中毒的痛苦,害怕未知的危险,更怕再也见不到萧烬羽。但随即被沈书瑶的坚定覆盖。她抬起头,目光迎上萧烬羽,清晰而平静:
你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心声,没有丝毫犹豫。简单六个字,蕴含着跨越时空的信任与羁绊,以及三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沈书瑶的执着、芸娘的痴心,都在此刻交织,化作最坚定的支撑。
萧烬羽心中微动,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这一次,传递过去的不再是探测的能量,而是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人类的温暖与坚定——就如同清明时在冰冷的矿洞中,这具身体从身后抱住他,传递过来的那份生机与暖意一般。
休息吧,明日,我们一起出发。
他的指尖刚落下,芸娘的身体轻轻一颤,眼神柔和了几分,是芸娘的意识悄悄浮现,她低声道:烬羽哥哥,不管路上遇到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就像在矿洞里那样。
话音刚落,又被沈书瑶的意识轻轻覆盖,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只是对萧烬羽露出一抹复杂的浅笑。
东方既白,晨曦刺破天际,洒在咸阳城的宫墙之上。
城门洞开,三千精锐甲士列队整齐,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蒙毅一身玄甲,头戴鹖冠,端坐马上,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防范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萧烬羽乘坐着嬴政亲赐的玄盖安车,车帘低垂,遮住了他依旧苍白的面容。芸娘乘坐另一辆軿车紧随其后,车内,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两种意识罕见地没有争斗,都在默默积蓄力量。
车队浩浩荡荡,车轮碾过黄土古道,扬起漫天尘埃,向着东方缓缓前行。沿途百姓纷纷避让道旁,望着玄盖安车满是虔诚与敬畏,无人知晓,这辆车里承载着穿越时空的灵魂,身后是承载着两份爱恋与执念的身躯,以及一场关乎大秦命运的隐秘棋局。
宫阙巍峨的台基之上,嬴政负手而立,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车队,深沉难测。他手中紧握着一枚玉佩——那是萧烬羽临行前献上的安神玉,实则是用剩余能源改造的简易毒素探测器,既能暂时稳住嬴政的丹毒,也能让他及时察觉身边的暗算。
李斯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垂眸敛目,手中竹简微微发颤,显然仍对这场东行之旅心存疑虑,却不敢再出言劝阻。
而在一处不起眼的角楼上,胡亥看着远去的烟尘,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身旁的赵高侍立在阴影中,低眉顺眼,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突然将铜钱抛起接住,声音细若蚊蚋,阴恻恻道:
公子放心,沿途的已妥当,萧烬羽与那丫头,定然到不了东海。
胡亥冷笑一声:最好如此。一个妖人,一个鸠占鹊巢的贱婢,也配染指仙缘?长生之路,只能是我的。
车队渐行渐远,咸阳城的轮廓逐渐模糊。
萧烬羽掀开车帘一角,望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东海之行,既是他的归家之路,也是一场生死之战。他不仅要寻找能量源,应对胡亥的追杀与方士的暗算,更要守护好身边那具承载着两个灵魂的身体。
而马车内的芸娘,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缓缓睁开眼。她轻轻抬手抚摸胸口——那里不仅是这具身体的心脏,更是两个灵魂彼此羁绊、与萧烬羽紧紧相连的所在。
东海暗流汹涌,大秦的权力棋局,随着仙师的东行,掀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