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王志勇低吼一声，眼圈都红了，“你非要逼死我吗？现在全院的人都堵在门外，我是你儿子，穿着这身军装，领着兵，你让我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
他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里带着绝望：“前两次你找人家麻烦，背地里骂骂咧咧就算了，你咋就不知道收敛呢？现在闹成这样，你让我咋办？部队的领导要是知道了，我这团长还能当吗？”
老太太看着儿子通红的眼，梗着的脖子慢慢软了，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不是哭，是急的：“我……我就是瞅他们不顺眼……他们凭什么天天吃好的喝好的，一点都不知道顾忌别人的感受……”
“娘，人家没惹你啊！”王志勇跺了跺脚，声音哑得厉害，“你这是干啥啊……”
人家陆队长夫妻刚结婚，家里负担轻，吃好点喝好点怎么了？
就这也能让他娘妒忌？
王志勇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娘，算我求你了，跟我出去一趟，把事儿说开了，咱认个错，该赔的咱赔，该罚的咱受。你要是不去，咱家往后在大院里就真没法待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蓝布衫上，终于慢慢从炕上挪下来。
脚刚沾地，又停住，抬头看他，声音涩涩的：“去了……他们能饶了我不？”
听着儿子的话，老太太心里也没底，她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难道真的让他跟一对小年轻道歉认错？
那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军区大院待啊？
她承认，今儿做得这事儿是有点过了，可当时她在气头上，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回到家里她才觉出一阵后怕。
王志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疲惫：“去了，至少咱占个理。不去，才是真没活路了。”
他伸手搀住老娘，老太太的胳膊硬邦邦的很僵硬，却没再挣扎，两人一起往外走。
乔凤仙抱着孩子就站在堂屋，满脸愁容的看着两人，张了张嘴，想问句“这是要去哪儿”，可话到了嗓子眼又咽回去了。
问啥呢？
即便是她问了老太太也未必说，说不定还得挨句呛。
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今儿这事儿八成没那么容易了。
中午吃过饭，老太太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透着不对劲。
往常午后，她早颠颠地跑过来，伸手就把孩子接过去了，守着孩子睡个安稳的午觉，好让她腾出手来拾掇碗筷、收拾屋子。
可今儿个，老太太吃过饭抹了嘴，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钻进了东屋，关上门就没再出来。
乔凤仙透过门缝往屋里看了一眼，老太太竟然坐着在缝衣服，她的脸上带着股子说不出的急躁与慌张。
她抱着孩子在堂屋来回踱了几趟，始终不见老太太过来抱孩子，心想许是老太太今儿不愿意哄孩子，毕竟快七十的人了，偶尔想偷个懒也正常。
一直到院子外头吵嚷起来，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院子外面先是有人拔高了嗓门喊，“这叫什么事儿啊，纯属糟践人！”。
接着又有好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一块儿，隐约能听出“丢东西”“贼”之类的字眼。
乔凤仙的心跳猛地快了两拍。
她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听了两句，吵嚷声是从隔壁传过来的，隔着一道墙，听不真切，可那股子热闹劲儿，肯定是变不了。
她想出去看看，却又不敢。
说不清为啥，就觉得这热闹跟自家老太太脱不了干系。
这感觉邪门得很，没什么道理，可就跟扎了根似的，在心里头盘着。
后来她抱着孩子回了屋，心里还是不安定。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院子里脚步声，是王志勇回来了。
王志勇没往她这屋来，进了屋径直就往东屋里去了。
紧接着，西屋就传来了王志勇的大嗓门，压着火气，却又透着急：“娘！陆家院子里，是不是你干的？”
老太太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具体说啥，只觉得一股子蛮不讲理的执拗。
闻言乔凤仙抱着孩子的胳膊紧了紧。
得，还真是老太太惹出来的事。
她这心一下子就沉了，像坠了块石头。
刚才院外那些话这会儿全串起来了。
糟践人，毁了东西，合着是老太太动了隔壁家的东西？
怀里的孩子被她抱得有点紧，哼唧了两声。
乔凤仙赶紧松了松胳膊，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哦哦”地哄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东屋的方向。
王志勇在里头说了啥，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无非是“这事要是闹大了，我这脸往哪儿搁”“您就不能省点心吗”。
每句话都像小锤子，敲在乔凤仙的心上。
她这婆婆啊，就没让她省过心。
刚嫁过来那会儿，乔凤仙还想着好好跟老太太处，家里活儿抢着干，话拣好听的说。
可日子长了才发现，这老太太是个揣不住事儿的，芝麻大的事能闹成西瓜大，还总是掐尖要强，比不过就回家摔脸子骂骂咧咧。
就说今儿吧，老太太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惹了多大得祸事。
乔凤仙叹了口气，心里头又气又愁。
气的是老太太做事没轻没重，愁的是王志勇夹在中间难做人。
王志勇扶着老娘走过堂屋时，眼皮子都耷拉着。
他瞥了眼乔凤仙，她怀里的孩子看着像是睡着了。
他张了张嘴，想跟乔凤仙说点啥，末了就化作一声叹气。
那气叹得老长，像是从肚子最底下冒出来的，带着股子说不出的窝囊。
乔凤仙瞅着他眼里的愁苦，心里头也跟着发沉。
“走了。”王志勇低低说了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他扶着老娘的胳膊又紧了紧，老太太的身子还是硬邦邦的，脚底下跟踩着棉花似的，每挪一步都晃悠。
乔凤仙抱着孩子没动，就那么看着母子俩的背影蹭过门槛，走进院子里。
唉，摊上这么个老娘，能咋办？
除了认，还能有啥法子？
乔凤仙抱着孩子，在两人走出院子之后，也悄悄跟了出去。
到了院门口，她没再往前挪。
就站在门墩子旁边，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她赶紧把胳膊肘往高抬了抬，怕惊醒了娃。
她看见陆明川家门口黑压压围了一群人。
有人叉着腰站着，有人蹲在墙根抽烟，唾沫星子随着说话声飞，隔老远都能听见那股子热闹劲儿。
乔凤仙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