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出?”
“你不是想看看吗?”
邋遢男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入口处弥漫进来的星月清辉,身子抖如筛糠,居然崩溃大哭了起来。
哭完之后,邋遢男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通往地牢的阴暗石阶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从外面淌落的光辉,好似稍一用力,它们便会飞走似的。
“这地牢怎么回事?”
闻潮生问道。
邋遢男嘴唇干涩,声音迷茫:
“我不知道,我们都是被抓过来的。”
闻潮生:
“什么时候?”
邋遢男:
“记不清了……下面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白天,没有黑夜。”
“我们不知道在下面待了多久。”
“但那一定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
“因为我在下面忘了很多事。”
闻潮生心头微微一动,他怀揣着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希望,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邋遢男:
“刘。”
“你确定?”
“确定,我的手臂上有一个自己烫的疤,那是我的名字,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自己叫什么,若是出去了,家里人会找不到我,于是我将自己的名字烫了上去。”
他说着,缓缓将自己的衣袖拉开,上面果然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烙痕。
——「刘俊书」。
闻潮生对着一旁的姜伯良问道:
“认识吗?”
姜伯良摇头:
“怎会认识,我又不是户部的人,若是户部的笔吏来了,兴许能认出这个名儿。”
闻潮生对着刘俊书道:
“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做「张长弓」的人?”
他跟刘俊书描述了具体的年月,但刘俊书在地牢之中,早已经失去了「日子」这个概念,他用一种颓丧的语气与闻潮生讲道:
“他死了,虽然我不认识他,但他一定死了。”
“下面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少人被送进来,但最后无一例外地全都死了。”
“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以前我随商队押镖,常往塞外的一些公国去,久而久之,学会了不少种语言,能跟他们交流,阴三觉得我有用,才把我留了下来。”
刘俊书揉着自己的头。
闻潮生闻言,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忽然松开了,他叹了口气,坐在了雨里,姜伯良似乎感受到了闻潮生的情绪,递去了先前闻潮生从阿水家中带来的那柄伞,闻潮生接过后,却没有撑开,而是轻放于自己的腿上,接着他抬头看向刘俊书:
“所以,这座地牢是用来做什么的?”
刘俊书双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语气充斥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说话的语调也颤抖不已:
“做很多事……很多……地牢一共有四层,先前被抓入地牢的人有少部分为「纯阳」之身,这类人用来炼药……”
「炼药」二字一出,竟让刘俊书身体剧烈的哆嗦起来,脑海里的画面不停撕扯着他,于是他也开始不停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在黑污遍布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二人也被他这副模样惊到了,姜伯良眼角抽搐道:
“炼药?”
“这……这人怎么炼药?”
刘俊书双手环抱着自己,嘴里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念道:
“头是何首乌,手是肉苁蓉,水生木长百病无……”
“心是灵芝宝,腿是黄精须,金辟黄土火烹神……”
不知为何,二人听他所言,竟莫名在脑海里横生出了诸多恐怖的画面。
刘俊书嘴唇哆嗦道:
“这些用来炼药的人最是悲惨,因为那些药……得「活炼」。”
姜伯良吞咽了一口唾沫,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极为用力地抓住衣角。
“何为「活炼」?”
刘俊书似乎不愿回忆那段记忆,挣扎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
“塞外有一种奇虫,名为「火精」,出生为卵,破卵而出后有硬壳,双翼双镰,口器锋利,此虫许以特殊的药材放于人的心口,七日后,它会剥离人的心脏,转而以己身替代……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不可思议,但「火精」就是可以做到这一点,此后这只虫的口器、双翼、硬壳、双镰皆会溶解脱落,它会通过替代人心脏的方式,不断汲取人身体里的养分,但在它彻底吸干这人之前,被「火精」替代心脏的人并不会死,他不能动,却可以讲话,会感觉到痛……”
“那些被用来炼药的人,初时会在被迷晕的状态下被剖开胸膛,放入此虫,接着他会亲眼看着自己被砍掉双手、双脚,以及自己被虫子剥落的心脏用来炼药,直至最终他的头颅被砍掉,成为药材的最后一味……”
二人听着这些惨绝人寰的描述,只是有画面感,而刘俊书却是亲眼见证过这一切发生的人,他讲着讲着,忽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极大,许久之后,才终于在灌入的冷风抚慰下恢复了正常。
“还有一部分人为「纯阴」之身,这些人同样会被放入「火精」,但却不是用来「炼药」,而是用来「炼尸」。”
想到了先前它们进来之后遇见的那些游荡尸体,姜伯良忍不住道:
“那些尸体炼出来有什么用?”
“打又不能打……”
刘俊书紧抿着嘴唇:
“纯阴之身的男人都被阴三拿去炼做「提灯人」了,那些「提灯人」很厉害,走路时没有声音,而且能执行阴三的许多命令,至于女人……用的是另一种方法,最后被拿去献给了这座地牢的主人。”
姜伯良听得嘴角抽搐不已:
“这……”
“以宁国公的本事,什么女人得不到?”
“他犯得着如此?”
闻潮生却平静道:
“这不稀奇。”
“对他而言,寻常的女人得到得太过于容易,反而才会觉得没意思。”
“物以稀为贵,再加上宁国公又是商人,对于天下珍玩有着严重的收藏欲望,或许他也未必真的喜欢那些尸体,只是想要借着这种极度扭曲畸形的审美来证明他的「独一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