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黑雁飞高。
突厥牙帐一片静谧,始罗可汗正沉入美梦,幻想着入主中原,将高楷、赵德操、窦至德、袁弘道等人踏在脚下,奴役神州大地两都十六道、数千万汉民。
这番功业,远超古人,雄迈匈奴未竞之大志,足以千古留名。
正登临九五,春风得意时,忽有一声声惊呼,在耳边震响,将他美梦打得粉碎。
“何人放肆?”始罗勃然大怒。
怀中美人微露香肩,不满地娇嗔。
帐外,康绍利急呼道:“大汗,祸事了!”
“高楷率麾下诸将偷袭,正往牙帐杀来。”
“儿郎们抵挡不住,还请大汗速速突围!”
“你说什么?”始罗惊出一身冷汗,“高楷率军来袭?”
汉人一向胆怯懦弱,怎敢前来偷袭?
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
康绍利焦急万分:“大汗,事关重大,末将怎敢欺瞒。”
“高楷麾下大将,除却夏侯敬德、李光焰二人,另有赵喆、苏行烈、陆重荣,皆颇为悍勇。”
“我等措手不及,实在抵抗不住。”
话音刚落,喊杀声骤然震响,惊起无数飞雁。
“杀!”
“杀始罗可汗!”
隔着帘帐,光影重重之间,可见刀光凛冽,枪影闪烁,隐约间,更有人喊马嘶、箭矢如雨之声。
始罗神色一震,忙不迭地道:“传我军令,速撤!”
“是!”
这危急存亡之时,他来不及穿戴甲胄,甚至衣衫不整,袒露胸膛,赤着双脚,匆匆忙忙跑出牙帐,翻身上马,呼喝一众亲卫大将,向后营逃去。
此刻,整片突厥大营火光冲天,箭如雨下,厮杀声不绝于耳,到处一片乱象。
始罗猛甩长鞭,胯下骏马吃痛,鼓足全力,驮着他一路奔逃。
“休走,吃我一枪!”左侧,蓦然杀出一将,英姿飒爽,玄甲白袍,正是苏行烈。
始罗只顾逃命,毫无恋战之心。
不得已,身后大将挺刀立马,迎上前去,却战不过数个回合,便被苏行烈一枪刺于马下。
霎时间,突厥兵卒个个畏惧,不敢直撄其锋。
前方,始罗可汗刚松一口气,忽见右侧杀出一将,身如铁塔,双目喷火,一声暴喝好似雷公发怒。
“夏侯敬德在此,拿命来!”
“夏侯敬德?”始罗浑身一颤,骇得面无人色。
这可是高楷麾下第一猛将,他虽自恃武力,却也不敢盲目应战,只能掩面而逃。
夏侯敬德冲杀上来,杀得突厥人头滚滚,个个胆寒。
他环目一望,忽见人群之中,一个熟悉身影正抱头鼠窜,不由喝道:“康绍利,吃我一槊!”
康绍利本就惊惧万分,乍闻此声,不啻于雷霆劈落,一时怔愣在地。
这大好时机,夏侯敬德怎会错过?
只见他一挥马槊,电光火石之间,将康绍利连人带马劈成两段。
回首一望,始罗可汗却逃得远了。
五百步外,始罗亡命狂奔,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入青冥。
只是,刚刚逃脱夏侯敬德魔爪,一口粗气尚未喘匀,忽见斜刺里杀出一将,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使一杆亮银枪,丰神俊朗。
“始罗可汗,你已大败亏输,还不束手就擒?”
“李光焰?”始罗心中一沉。
此人名声虽不及夏侯敬德,若论武艺,却不遑多让,尤其一手箭术,即便高楷也自愧不如。
他纵有一战之心,奈何手无寸铁,又无甲胄护身,怎敢拿命当赌注?
眼看李光焰挺枪策马杀来,他却走投无路,陷入险境之中。
“阿弥陀佛,可汗承天命之眷,却不该亡于此地。”
关键时刻,空尘和尚挡在身前,一挥手,点点金光乍现,顷刻间结成无形屏障,任凭秦军左冲右突,也到不了他近前。
始罗大松一口气,不胜感慨:“若非法师相救,我必然遭难。”
空尘凝神道:“可汗,贫僧只能阻挡一时,却不能反败为胜。”
“当务之急,应速速退去,回返云州驻守,再做计议。”
始罗连连点头:“法师所言极是,我自当听从。”
当下,两人率领些许残兵败将,匆匆退往朔、云二州交界,奔赴大同。
至于数万大军,自是无暇顾及。
“休走!”陆重荣、唐检二将追之不及,颇为遗憾。
“可惜,竟让始罗跑了。”
高楷策马上前,淡笑道:“他想逃出生天,还需过治玄这一关。”
“将突厥降卒好生看管,不得滥杀。”
“另外,将云、蔚二州百姓,暂时安顿在雁门关,命杨烨、晏清开仓赈济,安定人心。”
“主上仁德!”众人齐声称赞。
许晋建言道:“主上,兵贵神速,须得一鼓作气,将始罗覆灭,重创突厥以作震慑,使其不敢随意南下,侵扰中原百姓。”
高楷从谏如流:“此言正合我意。”
“传令,全军将士过句注山,追击突厥!”
“遵令!”
……
朔、云二州交界,腊河谷。
始罗可汗仓惶逃窜,一夜急行二百里,来到此地,见后无追兵,谷中一片寂静,方才放下心来。
环目四望,原本五万大军,却只剩不到万余,且个个形容狼狈,惶恐不安。
他不禁又羞又怒:“一时不察,竟中了高楷算计,可恨!”
以往,他纵横草原大漠,追亡逐北,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
北方靺鞨、奚、室韦、契丹,西面高昌、西域诸国、吐谷浑,皆闻风丧胆,争相臣服。
何等威风!
然而,雁门关一战,竟大败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何其屈辱?
想到这,他只觉一股股怒火上涌,几乎烧穿心肺。
“高楷,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阿弥陀佛,可汗暂且息怒。”空尘和尚劝道,“待回转草原,召集重兵,自能与高楷再战。”
“眼下,这腊河谷距离马邑颇近,非久留之地,应当速速退去。”
始罗不以为然:“高楷并未追来,有何可惧?”
“可汗莫要掉以轻心。”空尘和尚低声道,“须知,高楷麾下大将段治玄,正镇守马邑,掠取整个朔州。”
“倘若他在此设伏,大祸……”
始罗挥手打断:“既非高楷,不足为虑。”
“将士们奔走一夜,疲惫至极,尚需休憩片刻。”
否则,即便人吃得消,马也吃不消。
空尘和尚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