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了。
李十五左大拇指伸出,一颗眼珠子蓦然睁开朝天望去,只见灰蒙的天空更加晦暗,也更加让人压抑。
此刻,他随意站在一处屋檐之下。
昨夜自观音庙出来以后,他便是独站在此,直至天明。
“这位公子,莫非遇到什么坎了?”,一道老人声响起,语气沧桑老迈,且带着轻微咳嗽。
老人继续道:“所谓人间如狱,人这一生啊,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罪的。”
他叹了口气:“像俺就辛苦了一辈子,肩头有那千斤担,身不由己,从不敢停啊!”
李十五微微侧身,以女儿声尖锐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根本就不是人,又何谈‘生而吃苦’一说?”
不过马上,就是一愣。
因为说话的,竟是一根破旧老扁担,上面满是挑多了重物,留下的一道道裂痕。
李十五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后才是若有所思。
若是第四日,是城中千万百姓,以及诸多活物发生混乱。
那么这第五日,便是各种死物,也跟着相继乱了起来。
此刻,老扁担立在墙脚,咧着一张嘴叹道:“年轻人不知所谓,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后,就一蹦一跳离去,口中嘀咕着:“菜刀和案板两口子吵架,案板说菜刀是花心大萝卜,在别的案板上切菜。”
“菜刀又说案板太硬,一刀下去把它刀口都崩掉一块,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口子各说各有理,所以请俺去当那和事佬!”
老扁担蹦跳了几下,突然停了下来,一扁担将一个路人肚子戳了一个大洞,从鲜血淋漓中挑出一副心肝出来。
笑着道:“夫妻吵架是离心,我给它俩带一颗心过去,让菜刀在案板上切了,说不定能切出个大胖小子……”
李十五见这场景,面无表情。
他听不懂,也看不懂,反正乱就完了。
忽地,一阵唢呐声自耳边响起。
李十五低头看去,原来是一群黑蚂蚁,正抬着一顶花瓣制成的轿子,这做派似要去迎亲。
“兄弟们,步伐加快!”,为首是一只个头极大之兵蚁,撅着大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李十五问:“你们迎亲,不带聘礼?”
兵蚁见状不屑:“新娘子是一只耗子,等下把它一身鼠皮扒了,再送给它当聘礼不就行了?蠢货!”
李十五笑了:“对额,你真聪明!”
而后,从棺老爷中翻出一本老黄历,语气阴沉道:“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嫁娶。”
兵蚁:“真的?”
李十五:“真的!”
兵蚁点点头,而后转身一口,将那只蚂蚁新郎给咬死了,其余蚂蚁见状,又是吹起喇叭来,也不知它们如何吹的,反正挺闹热的。
兵蚁很是满意:“红事办不了就办白事,反正必须办一个,这席今天吃定了。”
李十五也跟着笑了,同时他身下十腿,一条跟着一条冒了出来,一眼望之,足够的荒诞且怪异。
并不是因为‘乱妖’,他才变得这般。
而是他,本就如此。
李十五觉得,在‘乱妖’笼罩之下,整个游龙城奇乱无比,眼前所见一切,乱到难以用语言表述。
“可老子本就身下十腿,手指长眼啊,我本来就很‘乱’!”
“乱妖喜‘乱’,所以这场国师之争,老子天生稳压别人一头……”
李十五缓缓闭眼,嘴角越咧越开,越咧越让人觉得惊悚。
“嘿,这种所有人都是异类的感觉,我心甚愉!”
李十五大喝一声,而后猛地睁眼。
只见他以手为刀,将自己腹部一寸寸剖开,一瞬之间,极致痛感好似潮水般朝着全身涌来。
“哈哈哈……”
“哈哈哈……”
李十五肆意大声笑着,如今痛感回来了,偏偏在这般疼痛之下,他只想笑,且越痛苦,他笑得越欢乐。
接着,他伸手入腹,将一部分肝脏撕扯下来,血淋淋丢到兵蚁面前,差点给人家砸死!
“小子,你干啥?”,兵蚁怒气冲冲。
李十五道:“拿回去给你媳妇做个炒肝吃。”
“我没媳妇。”
“别人的媳妇也是媳妇!”
李十五说完,直接就走。
片刻之后。
城中一处挖掘出来的湖泊旁,李十五站在岸边,从自己腹部之中,将自己小肠一寸寸抽了出来,画面血腥无比,不由让人一眼生惧。
只见他以小肠为线,朝着空中用力抛去,似想垂钓什么。
也是这时,一头乌漆嘛黑大母猪,嘿哧嘿哧跑了过来,偏偏一张猪头之上,是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豆大的黑麻子……
“徒儿,为师又‘趁乱登场’了!”
“今儿个才第五日啊,这城中就如此之乱……”
一旁,李十五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动作,示意老道安静点,别惊扰到他钓什么东西。
老道一愣:“徒儿,你以小肠为线,抛向空中,是想钓上来什么不成?”
李十五声音压得很轻,神神秘秘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将自己小肠抛向头顶,是想钓上来‘神明’!”
听到这话,老道忍不住道:“徒儿,你也跟着癫了,这怎么可能钓上来?”
时间点滴流逝,转瞬间已是午时。
李十五叹了口气:“哎,‘神明’不是那么好钓的,明儿个再继续!”
而后将小肠拿到湖水中清洗干净,再当作一根腰带系在自己腰间,足足绑了有五六圈,甚至最后还来了个兰花结收尾。
“咋样,这腰带好看不?”,李十五朝着身旁老道问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是给活人看的,适合阴间死人来看!”,老道很认真点评着。
之后又喋喋不休起来:“徒儿,种仙观是假的,就让给为师吧,你把握不住的……”
李十五不理,只是十条腿同时迈动,一下方向往西,一下方向往东,跌跌撞撞朝着城中而去。
“徒儿,等等为师啊!”,老道迈动四条猪腿,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