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像沈青云猜测的那样，此时此刻的杨宏毅，挂了沈青云的电话之后，脸上满是不屑，一脸的无语。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不就是一个案子么，互联网上各种各样的案子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拨通了萧成忠的电话。
“厅长，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了萧成忠的声音。
对于自己这位老领导，萧成忠还是非常尊敬的，毕竟是杨宏毅一手提拔了他。
“不是，老萧你搞什么？”
杨宏毅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刘玉娇的案子怎么被发到网上了？还上了热搜，沈青云书记刚才打电话来跟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啊？”
萧成忠此刻正在家里陪朋友喝酒，接到杨宏毅的电话，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连忙站起来，走到阳台，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杨厅长，我不知道。这案子都判了，怎么会被发到网上？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事？”
“我不管是不是有人搞事，你赶紧处理！”
杨宏毅打了个哈欠，语气敷衍的说道：“发个官方通报，就说案子还在上诉阶段，具体情况不便透露，让网友不信谣不传谣。另外，把网上的帖子删一删，别让事情闹大。明天我还要开会，别再让我接到这种电话。”
“删帖？这，这恐怕不好删啊，现在网上的新闻不好压啊！。”
萧成忠的声音更慌了，犹豫着说道：“要不要我跟云山市政法委商量一下，一起发个联合通报？”
“商量什么商量？你是公安局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杨宏毅的语气严厉起来：“让你发你就发，删帖的事让市局网安支队去办，实在不行就找省厅网安总队帮忙。别跟我废话，赶紧处理，我要睡觉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直接挂了电话。
萧成忠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着客厅里还在喝酒的朋友，脸色苍白。
杨宏毅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只是普通的网上爆料，删几条帖子、发个通报就能压下去。
但萧成忠很清楚，刘玉娇的这个案子是有问题的，真要是事情被彻底曝光，那就麻烦了！
他匆匆结束了饭局，回到自己书房，立刻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秘书赶紧拟一份通报，内容就按杨宏毅说的，“案子在上诉阶段，不便透露”，然后让网安支队去删帖。
可出人意料，网安支队的回复很快传来：“萧市长，网上的帖子太多了，各大平台都有，根本删不完，而且好多博主都转发了，一删就会引发更大的反弹。”
听到这个答案，萧成忠一下慌了神，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热搜，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再给杨宏毅打电话，可想到杨宏毅不耐烦的语气，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早上，舆论能自己降温了。
………………
第二天早上七点，沈青云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他一睁眼就抓过手机，屏幕上全是未接来电和信息：叶君飞的、李宏利的、省纪委冯文生的，还有十几个陌生号码，都是媒体打来的。
他先回了叶君飞的电话，刚接通电话，叶君飞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书记，您醒了吗？出大事了！今天早上，全国二十多家媒体都打电话来，包括央视、群众日报、南方周末，都要去云山市采访刘玉娇案，还有几家媒体已经派人出发了！云山市政府门口现在聚集了不少网友，举着重审刘玉娇案、严惩黑恶势力的牌子，市政法委的电话被打爆了，田文俊书记都快扛不住了！”
“媒体都来了？”
沈青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目光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清晨的阳光刺眼，院里的香樟树已经被风吹得叶子乱飞，像是预示着今天的混乱。
“网上的情况怎么样？”
他对叶君飞开口问道。
“更糟了！”
叶君飞的声音带着疲倦，无奈的说道：“凌晨三点，有人爆出刘玉娇在看守所里被特殊对待，说她精神状态不好，还有人发了疑似她受伤的照片，虽然没实锤，但网友都信了，现在都在骂云山市公安局虐待嫌犯！还有，死者李贵的家属昨天晚上接受了本地自媒体的采访，说刘玉娇是故意杀人，要求严惩凶手，这一下更激化矛盾了，网友都在骂家属仗势欺人！”
沈青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现在立刻通知省政法委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让程永刚、李宏利、张凯几位副书记都过来，另外联系省检察院李光明检察长、省法院林尚文院长，让他们也参加。还有，跟省网信办对接，让他们先做舆情引导，告诉网友案件正在重新调查，不要轻信谣言，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好，我马上办！”
叶君飞的声音稍微稳定了些，连忙答应了下来。
挂了叶君飞的电话，沈青云又拨通了省纪委书记冯文生的电话。
“青云同志。”
冯文生的声音带着凝重：“刘玉娇案的舆论已经全国皆知了，中央政法委都给省委打电话询问情况，胡书记很生气，让我们尽快拿出解决方案。你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冯书记，我计划今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专项调查组，由省检察院牵头，省法院、省公安厅配合，重新调查刘玉娇案，同时公开调查进度，回应网友关切。另外，萧成忠作为云山市公安局长，对案件和舆情处置不力，我建议先暂停他的职务，避免他干扰调查。”
沈青云的语气坚定的说道：“还有，杨宏毅厅长昨晚接到我的电话后，只是敷衍了事，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导致舆情失控，我会在会议上提出，要求省公安厅配合专项调查。”
冯文生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的想法可行，胡书记那边我来沟通。专项调查组的人员必须严格筛选，不能有任何跟杨宏毅、萧成忠沾边的人，确保调查公正。另外，你要做好去云山市的准备，媒体和网友都在盯着，你亲自去一趟，能稳定人心。”
“我明白。”
沈青云点点头，挂了电话。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眼底的红血丝。
一夜没睡好，加上焦虑，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这次的舆论风暴既是危机，也是契机。
既能查清刘玉娇案的真相，还她一个公正，也能借此机会整顿西川政法系统的作风，敲打杨宏毅和萧成忠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司机赵凤军打来的：“沈书记，我已经到楼下了，您今天要去省政法委还是直接去省委？”
“先去省政法委，会议八点半开始，我要提前准备一下。”
沈青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路上帮我买份早餐，简单点就行。”
挂了电话，沈青云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深吸一口气。
这场舆论风暴，他必须顶住，不仅为了刘玉娇，更为了西川政法系统的公平正义，为了老百姓对司法的信任。
他拿起桌上的平板，点开微博，最后看了一眼那条置顶的长微博，评论区里，还有网友在留言：“希望省政法委能给个说法，别让烈女蒙冤。”
沈青云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心里默念：“放心，不会的。”
随后，他关掉平板拿起公文包，大步走出了家门，门外的阳光虽然刺眼，但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案件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腊月的锦城上午，寒风卷着碎雪粒打在省政法委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沈青云的车刚停在楼下，就被围上来的记者堵住。
十几家媒体的摄像机镜头齐刷刷对准车门，话筒伸得老远。
“沈书记，刘玉娇案会重审吗？”
“萧成忠会被调查吗？”
各种各样的追问声裹着寒风砸过来，被提前赶来的政法委工作人员费力拦住。
“沈书记，您快进去。”
工作人员小李护着沈青云往大楼里走，额头上渗着冷汗：“会议室里的领导们都到齐了。”
沈青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拢了拢藏青色大衣的领口，指尖触到冰凉的纽扣。
昨晚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全是微博上的愤怒评论和媒体的追问电话，此刻胸腔里还憋着股火，既为舆论失控的被动，更为基层政法工作的敷衍。
走进三楼的政法委会议室的时候，空气像被冻住了。
长条会议桌的两端坐着各部门的领导，左侧是省法院院长林尚文、检察院检察长李光明，两人都穿着制服，面前的笔记本摊开着，笔尖悬在纸上，却没写一个字。
右侧是政法委副书记程永刚、张凯等人，还有省公安厅厅长杨宏毅。
杨宏毅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歪了半截，平日里挺直的背此刻微微佝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陶瓷茶杯，杯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了。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却驱不散弥漫的压抑。墙上的电子钟“滴答”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上。
沈青云走到主位坐下，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全场。
除了程永刚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其他人都低着头，要么盯着笔记本，要么盯着茶杯，显然都知道这场会议意味着什么。
“叶主任，你先把目前的舆论情况跟大家说一下。”
沈青云的声音打破沉默，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叶君飞坐在会议桌的末位，手里攥着厚厚的舆情报告，站起来时手微微发颤：“截至上午九点，#烈女刘玉娇刺官案#微博话题阅读量突破五亿，讨论量一千二百万，相关热搜有十八个，其中#萧成忠停职##西川政法委回应#已经冲上热搜前十。全国有超过八十七家媒体联系我们，都要求采访案件进展。云山市政府门口聚集了近百名市民，举着重审刘玉娇案，严惩渎职者的牌子，市政法委已经派警力维持秩序……”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更严重的是，有网友扒出萧成忠弟弟萧成义的工商注册信息，质疑其名下公司涉及涉黑放贷，还贴出了几张疑似萧成义与社会人员的合影，现在网上都在传萧氏兄弟把持云山市政法系统，对咱们省政法系统的公信力影响很大。”
叶君飞说完，会议室里更静了。
林尚文悄悄抬眼，看了眼杨宏毅，见他脸色铁青，又赶紧低下头。
李光明则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舆情失控，需紧急应对”，笔尖用力得把纸都戳出了小坑。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事情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