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率队抵达辽东之后,便不再继续加速行进,而是有意放缓了行军的脚步。
他对外宣称,这是为了详细了解辽东当地的现状,故而走走停停。
但实际上,他内心真正的目的,是在等待乾隆的圣旨。
福康安心中十分笃定,乾隆收到自己呈递的奏疏后,必定会派人前往明国,就对付圣教一事展开商谈。
那么,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毫无疑问,他福康安。
毕竟在当前清朝的高官之中,对圣教最为熟悉之人,非他福康安莫属。
所以,无论乾隆如何安排此次出使事宜,他坚信自己必然会成为使节团中的重要一员。
然而,福康安心中也十分清楚,此事绝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和明显。
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轻易猜到自己的心思。
乾隆向来追求十全十美,渴望掌控世间的一切。
在他眼中,天下之人皆如同他手中的棋子,任由其摆布。
若是让皇帝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臣子洞悉,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有时候,在主子面前表现得愚笨一些,反而更容易获得赏识。
毕竟,身为奴才若是不够“蠢”,又怎能衬托出主子的英明神武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福康安一路磨磨蹭蹭。
终于,在他即将离开辽东的关键时刻,等来了乾隆的旨意。
而此时,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崇祯六年的三月底。
乾隆正式任命福康安为出使明国的使者。
当然,此次出使并非他一人独行。
他只是此次使节团中的副使,而真正担任使者这一职务的,是和珅的弟弟和琳。
不过,乾隆还另有一道旨意,明确规定此次出使的一切事宜,均由福康安定夺。
和琳虽身为正使,却仅仅只是明面上的领导者而已。
福康安双手捧着乾隆的圣旨,站在春风之中,久久地凝视着京师的方向。
良久,他才微微叹了口气,神情之中满是复杂之色。
此时的他,已然完全领会了乾隆的深意。
圣教之事极为敏感,绝不能大肆声张。
此次与明国的谈判,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在朝中都必定会引发诸多非议。
那么,作为此次事件的主角,承担最大风险之人,自然就是负责此次出使的使者了。
而这位使者是谁呢?
毫无疑问,正是和琳。
乾隆的这一举措,无疑是在想方设法保护福康安。
即便将来此事遭到清算,主要的罪责也只会落在和琳的头上,根本牵扯不到福康安。
这份爱护之情如此明显,福康安又怎能不深受感动呢?
时间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一直到崇祯六年的四月,和琳才带着整个使者团队姗姗来迟。
崇祯六年四月中旬,辽东大地之上,夏日的暖阳渐渐驱散了冬日残留的寒意,这片曾经冰封的土地,也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支规模庞大、足有百人的车队,缓缓行驶在辽东的官道之上。
车轮滚滚,扬起漫天的烟尘,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在车队前方的一辆马车上,车帘突然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了一张儒雅的面容。
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虽说算不上英俊帅气,但浑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儒雅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这正是和珅的弟弟和琳。
和琳微微探出头,目光向外面扫了一圈,随后轻轻放下车帘,重新坐回到车内。
他的目光微微上抬,看向了车内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虽说样貌看上去还算年轻,可须发却已然斑白,显得颇为沧桑。
此人,便是和琳的幕僚——范修。
范修敏锐地察觉到了和琳微微蹙起的眉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娴熟地倒了一杯茶,然后递到和琳面前,轻声说道:“大人,看您这心绪不宁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和琳闻言,双手连忙接过茶杯。
对于范修,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下属,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怠慢。
他彬彬有礼,此刻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说道:“范先生,我……哎。”
说着,和琳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范修虽说跟随和琳做事,但实际上,他是和珅特意为和琳安排的得力帮手。
他与和珅的关系极为密切,对于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早已经了如指掌。
此刻,他看着和琳苦恼的样子,微笑着说道:“大人,您可是在为使节团的决策之事而忧虑?”
和琳微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我身为使节团的正使,本应手握大权,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决策权,反而还要处处听从福康安的命令。”
“这……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说到这里,和琳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眼中难掩愤恨之色。
要说和琳为何如此气愤,原因其实并不简单。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正使有名无实,毫无权力可言。更重要的是,他与福康安之间,有着一段难以化解的仇怨。
两年前,和琳奉命前往漕运一线进行考察。
在考察过程中,他发现福康安竟然从湖北运输了大量木材,这些木材严重阻塞了运河的正常通航。
和琳认为此事性质恶劣,当即向乾隆弹劾了福康安。
而和珅得知此事后,也趁机在一旁推波助澜。
最终,福康安因此事受到了乾隆的重罚。
自那以后,两人便结下了仇怨。
如今,和琳好不容易担任了使节团的正使,本以为能够大展拳脚,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要在仇人福康安的手下做事,而且还没有任何实际权力,反倒是要受制于敌人。
这让心高气傲的和琳,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他越想越是难受,怒火也越烧越旺。
然而,就在和琳满心愤懑之时,范修却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手中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和琳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范修的这一举动,让和琳感到万分不解。
但和琳并非那种脾气暴躁、动辄发怒的人,他强忍着心中的疑惑和不满,语气谦恭地问道:“范先生,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话,让您觉得如此好笑?”
范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脸上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大人,您不妨仔细想想,您这份差事,究竟是谁为您争取来的?”
和琳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爽快地回答道:“是家兄。”
范修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在您心中,部堂大人是个聪明人吗?”
和琳一脸正色,毫不犹豫地说道:“家兄自然是聪明绝顶之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和琳的脸色突然一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这才意识到,这份差事是和珅千方百计为自己争取来的。
既然和珅明知自己与福康安之间有仇,却还是安排自己与福康安共事,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看似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么,兄长此番安排,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