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何树惊异地注视着段承寒的脸，他的语调极为平静，只是想到某种可能，无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如果说何树在面对这一世的段承寒勉强称得上游刃有余，那换成上一世的段承寒，他就只剩狼狈可言了。
以前的他在段总面前只有低头的份，只有他在离职的时候硬气了一回，结果还没硬气三天就掉进月江，这倒好，彻底硬了。
所以当段承寒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何树真的被吓到了，他一下就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小说情节，攻受虐身虐心，然后受自杀，攻追悔莫及跟着自杀，从而达成了双重生的设定。
但是上辈子的大段承寒会自杀吗？
不会啊。
总不能是小段承寒在这短短一晚上外加一个白天碰上什么奇遇了吧？他甚至还感觉臊得慌，因为如果大段承寒也重生了，那他这段时间趁着小段承寒啥也不懂就和他搅合在一起的事岂不是……
别骂他胡思乱想，因为何树这个人真的死要面子，让他在大段承寒面前丢脸真的还不如让他出国包养男模过一辈子……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去死？因为我才刚活不到一整年啊，还没活够呢！
何树承认自己现在在心里拼命耍宝就是想分散注意力，想消磨面对段承寒的恐慌，可他的表情早已经把他出卖了。
段承寒握着何树的手，何树被他掌心的温度烫的浑身一抖，他大着胆子去打量了段承寒，他的眼中带着化不开的疼惜，和上一世的段承寒不一样，上辈子的他已经能靠自己的能力在商圈搅弄风云了，上位者的气势收都收不住，十分的严肃冷淡。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呈现出一种小男生独有的稚嫩…和傻逼的气息……何树咽了咽口水，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冷冰冰的段总没重生回来……
何树心下稍安。
段承寒哽咽的问：“所以那个梦是真的，你真的死过一次了对吗？”
何树感觉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烟了，无措的避开视线，想去抽自己的手：“什么梦不梦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没清醒啊，梦都是假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又没重生，段承寒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小说里没教啊。
段承寒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血色，就连嘴唇都呈现不正常的病紫色，他怔怔地看着排斥他的何树，睫毛上沾染着泪珠，一眨眼睛就落了下来。
何树以前从没见过段承寒哭，可自从他们分手后段承寒的眼睛好像就没消停过。
可能每个人到这世上都有定数吧，比如段承寒骄矜尊贵的活了十九年，前十八年他都傲气十足，被人宠的无法无天，没人苛责他，没人会让他伤心，段少爷的眼泪疙瘩太贵重了，没人会想让他落泪。
所以他攒了十八年的泪，到了第十九年的时候，都一股脑送给了何树。
“是假的吗？何树……打捞队捞了一夜……”段承寒连嘴唇都发着抖，似哭似笑地，“月江的水那么冷……你那么冰……我想去抱你却只能穿过去……都是假的吗？”
何树在听到打捞两天的时候心肝一颤，藏在被子里的右手紧紧地攥着。
原来真的打捞出来了……
“你这都是在做什么梦啊……”何树绷着脸说，他嗓子干涩，语气有点不好:“…这…太可笑了，你咒我死啊……老子活的好好的。”
段承寒凄惨的笑了，原本英俊的脸透着狼狈，“我也好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可是不是的，我能感觉到，它们都是真的……我们一起去京大是真的，你和我告白是真的，我们一起工作应酬是真的，你靠上我肩膀的重量是真的，你……”
“够了!”
何树抿着嘴，段承寒说的这一切就和在他心上扎刀子没区别，他脸色难看的打断他，“你说的这些就算是真的，然后呢？”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段承寒僵硬的看着他，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梦见我死了……”何树的喉咙在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哽了一下，“那你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他又活不过来了……”
何树不知道为什么要称淹死的自己为“他”，可何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因为只是随便一说都让人感觉胸口喘不动气了。
听到这话的段承寒情绪很不稳，他握着何树腕子的手不自觉用上了点力，急迫的大吼:“不是! 活了! 活了的! 你不是回来了吗？你回来了! 所以你才会突然逃离我身边，你回来了! ”
他堪称惊恐地握着何树的手，唯恐一不小心何树就消失了，“你回来，我也记起了上辈子的记忆，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啊，他就是想让我补偿你，我能补偿你的何树……”
何树感到无力，他看着段承寒癫狂的表情，轻声说道:“不是的。”
段承寒愣了，就听何树扯着唇和他说:
“这个机会是老天给我的啊，神也觉得我死的太操蛋了，才大发善心让我回来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是老天给我的，不是给你的……”
这番话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段承寒脑中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脸上一片空白，怔怔地落泪，因为不管他怎么解释，怎么弥补，何树终究是死过一次了。
梦里的段承寒能完全推脱掉责任吗？说何树的死不是他造成的，是因为何树自己不小心，可是归根结底，他也是何树走上那座桥的推手之一不是吗？
可是……可是啊。
段承寒悲痛地闭上眼，可是他真的承受不了失去何树……真的承受不住。
他从前受圈子观念的影响，讲究利益，合适，体面，段承寒从前最看不上卫焕这种为爱痴狂的傻子。
不就是爱吗？有什么稀奇的？
可现在他也走上了卫焕的老路，为了爱情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反抗了父亲为他铺设的康庄大道，为了自由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匍匐发狂。
他的高傲，理智，体面，尊严，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他愿意折下自己的脊梁，露出自己的脖颈，将一切都献给何树，只要何树能回头看他一眼。
一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