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脚哦,好心人你们不如送我……欸,你们别走,别走啊!”大伯被马车远远的甩在后面,声音愈发气急败坏。
孟晚撂下帘子对旁边的楚辞说:“看见没,路边不要随便捡人,谁知道是人是鬼。”
楚辞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眼睁睁的看着马车驶得飞快,越来越远,刚才还瘸着腿的老伯气得跳脚。
林子里钻出俩人,“陈伯,人呢?不是你说昨晚带走那小哥儿,家里还有个年轻夫郎要来接他吗?”
陈大伯急的拍大腿,“是有,你们来的太迟了,那夫郎姿容貌美,连我都没见识过这么俊的小哥儿。”
听到长得好,两人眼睛一亮,其中一人上前攥住他衣领,一脸凶神恶煞,“说了让你拖住一会儿,你就这么废物?”
陈大伯瑟缩的说:“我拖了,没留住人,他们往村子里去了。”
——
另一头孟晚他们已经快进村了,他环视道路两旁的庄稼,突然叮嘱雪生道:“一会儿将马车停在村口不起眼的地方,咱们接了黄叶就走。”
“是,夫郎。”
雪生按照孟晚说的,把马车栓在村口一处树林里,茂密的枝叶挡住马车大半个车厢,不上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楚辞见孟晚眉头的位置轻轻蹙着,扯扯他袖子,用手比道:“怎么了?”
孟晚站在视野空旷的地方环视了一圈,“这村子太奇怪的,如今正值秋收,地里却没什么劳作的人。路旁的田里种的都是常见的水稻,里面的杂草和稻子都一般高了也没有农户进去收拾……”地就是农人的命根子,谁会嫌自家粮食多呢?
而且村中房屋坐落极少,零零散散也没见到有什么人。
孟晚停住脚步问雪生,“黄叶借住的人家在村中?”
“是在村中,他说他之前来看槿姑,曾在那户人家里借宿过一次。”虽然不明白夫郎在担心什么,但雪生依旧有问必答。
孟晚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咱们人少,万事还是小心为上,那边的矮陂看到了没有,我们不从村中过,上矮坡上看看去。”人生地不熟的,遇事还需多加谨慎的好,无事一身轻松,有事便提前多个防备。
三人由雪生带头,没经过村口的路,而是直接从一旁林子里岔了进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陈大伯便带着那两个男人进了村。
“三荆,你崇哥他们这些天还回不回家?你记得帮我问问他。”陈大伯腿脚伶利的直奔村口,目光期许的问其中一个男人。
三荆不耐的说:“崇哥要带着这批人去江门府,还不知道多久回来呢。”
陈大伯急切的说:“往常不都是在西梧府内吗?这次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界去?同是岭南,江门府也不见得有多繁华。”别看这么不起眼的一位老伯,说起话来竟有几分见识的模样。
三荆并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模样,轻佻的说:“陈伯,这里面的事你还是别管了,我们自有定夺,你就和我爹娘留在村里享福就即可。”
陈伯张张嘴,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不远处的矮坡上趴着三道身影,其中雪生已经将他们的话大致不差的传达给孟晚听。
孟晚趴在原地没动弹,好一会儿见那三人进村,村里也有零星的人出来走动,不过都是年纪大的老人了。
“雪生,你自己走脚程快,现在过去看一圈黄叶还在不在村里,不用细找,不论见没见到人看完立即回来找我们。”孟晚音调压得很低,他怕那两个年轻汉子中也有有功夫在身的。
雪生领了命走了,剩下孟晚和楚辞背对着矮陂坐着,楚辞是因为嗓子问题不会说话,孟晚则是沉浸着思索问题。
初晨的光照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宛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轻柔地笼罩着大地。树林里的动物复苏,有鸟儿绚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都没有孟晚那张冷淡下来的脸更吸引人。
楚辞扭头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发了会儿呆,可能又想到那个对他态度十分矛盾的亲爹了。
过了一会儿雪生回来,他动作已经够轻了,还是惊飞了几只鸟儿。
“那户人家可有黄叶的踪迹?”孟晚问他。
雪生小幅度摇了摇头,“不光是黄叶借宿那户无他身影,村中我大致看了一眼也没有。”
孟晚当机立断的说:“走,我们上车,回刚才遇到老头那里去。”
——
三荆二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并没见到孟晚一行人,甚至连马车的踪影都没有,不免败兴而归。
“三荆,陈伯是不是说瞎话了,哪儿有人进村?连个马车的影儿都没看到。”
“他骗咱们有什么好处,可能是人往别的道上去了,咱们再好好找找。”三荆到这会儿眼睛还在四处乱瞟,两人显然是不死心的。
几个大哥不在,多劳多得,黑子光是靠一个荷娘就捞了多少银子了。马车上的哥儿要是真有陈伯说的那般标致,那他们俩可就赚翻了。
村子附近没搜到人,按陈伯所说,只要那个小哥儿是往这个方向走的,那他想出来必定还经过外头的林子,两人商量了一通决定回去死等。
就是这么巧,他们前脚刚到林子,后脚就有马车出来,才十四岁的少年郎在驾车,旁边有位相貌美艳的夫郎正坐在车辕上愁眉不展,两人身后的车厢门帘打开着,里头是两大框橙黄色的十月橘。
“唉,今日又没卖出去橘子,家里的橘子都要烂在地里了,这可如何是好。”貌美夫郎唉声叹气的说。
三荆和同伴对视一眼,面上皆有喜色。
好家伙,陈伯没说谎,还真是上等货色。
可能这哥儿刚才真是走进了别的小路没入村子,这才错过了。
两人拦在马车的必经之路上,三荆开口叫住孟晚,“那个小哥儿,你是哪个村卖橘子的?”三荆还算谨慎,荒山野岭上他们这破地方卖橘子来?而且不是说是昨晚哪个小哥儿的主家吗?怎么变成卖橘子的了,难道陈伯记错了?
孟晚似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拦住自己,刚开始有些害怕,想着要将橘子卖出去才强忍着胆怯回话,“我夫家是黑叶县的,家里有人犯了事被发配到沙坑县挖矿,我和弟弟一是为了过来看他,二是顺便将家里的橘子卖卖。”
他微低着头,不敢与他们正面对视,漂亮的桃花眼要抬不抬地扫视三荆二人。姿态清纯、五官绮丽、神态勾人,段位不知比荷娘高超多少。
哪怕是经手的哥儿女娘无数,三荆也不免咽了咽口水,另一人比他强些,想着黑叶县的,还真是陈伯任差了人。
“卖橘子?就这么两筐吗?”那人问道。
孟晚温声回道:“这会儿没带太多,我们兄弟二人在县城里卖了一些,大哥可以尝尝我家的橘子,若是好吃随我们回乡现摘可是可以的。”
两人确定了他身份寻常,接过他手中的橘子吃着吃着突然怪笑起来。
本来他们二人坏事做多了,自带一股子流氓味,这一笑就更不像是个好人了。
另一人把吃完的橘子皮砸到一直不吭声的楚辞身上,“你家这橘子有股怪味啊!”
孟晚护在楚辞身前,诺诺的解释:“这两筐都是我仔细挑选,不可能不甜的。”
三荆看着楚辞与成年男子相仿的身高,歪着嘴说:“他是你弟弟?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不会是你夫家的小叔子吧,和小叔子一起外出?啧啧……”
孟晚看着后方逐渐逼近的雪生,突然换了副嘴脸,胆怯闪躲的眸子转厉,冷声喝道:“他确实不是我弟弟,是……你爷爷!”
三荆两人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张嘴就要破口大骂,结果脊背忽然窜上来一阵酥麻感,双脚双手都不听使唤,软绵绵的跪躺在了地上。
孟晚从一旁捡了根长长的棍子,往那两人的脸上戳了几下。见他们眼神恼怒但面色麻木没有表情,身上动也不动一下,像是已经任人宰割的样子,还是没有彻底放下。
又用长棍往他们身下使劲捅了几下,见他们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恼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还是没动,这才真正的松懈下来。
雪生和楚辞见此将脑袋扭向旁处。
上脚就踩在了三荆下三路上,“昨天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发色微浅的小哥儿?他在哪儿?不说给你踩废了信不信?”
三荆的眼睛布满血丝,生生沁出几滴泪来。
孟晚觉得不对,松了脚拽拽面壁思过似的楚辞,“你下得药还让人不能开口?”
楚辞颔首。
孟晚扶额笑了,“那你不早说,浪费咱们时间。雪生,把他们俩抬到马车上去,咱们先尽快离开这里。”没猜错的话不光那个人烟稀少的村子,连沙坑县的锡矿上也有他们的人,他们只有三个,待的越久便越危险。
雪生将两人扔进车里,从路边的草堆中割了两捆干草,边赶车边用干草搓麻绳,和孟晚学的,双重保障。
“他们二人的功夫比起你来呢?”孟晚在车门处坐着问雪生。
“手部关节粗大,虎口处有茧子,他们应该是会些粗浅功夫的,几个我能收拾过来,十几个就不行了。”雪生老实汇报。
楚辞听到他们俩的对话,转过去面对着孟晚比划,“我可以下药。”
孟晚拍拍他的肩膀,“下药这种事只适合暗地里做,而且天下有奇人,难保没有你师父那样的能人不惧药性。若无绝对把握,毒药只能当做保命的手段,而非与人博弈的手段。”
他向楚辞举例,“如果今天没有雪生,只有我们俩,哪怕给他们下药很轻易,但我已经不敢带你去冒险,就是这个道理,懂了吗?”
楚辞似懂非懂的轻点脑袋,又抬手打了个手势,“那不回沙坑县去了,黄叶怎么办?”
这会儿日头高升,按那老头所说,黄叶起码已经被抓走一天一夜了,这一天将人藏在哪里不好藏呢?
他们只有三人,在陌生的县城找黄叶不亚于大海捞针,车里这两人也不见得会告诉他们真话。
更何况,孟晚回望上了大路后依稀可见的破旧城门——他并不信任沙坑县知县。
回去的路上孟晚让雪生绕了绕小路,快回赫山县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可以张口说话了,普通人罢了,又不是专业训练过的探子。
威胁恐吓一下,基本上就开始往外倒话。
“我们兄弟俩因为在家不务正业,所以专门调戏十里八乡的漂亮女娘或哥儿……”
孟晚顺手从筐里拿了个小橘子,剥开后掰了两瓣放入口中,被橘子汁水润透的唇毫不留情的说了句,“雪生,把他们俩的手指各掰断一只。”
甚至都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雪生出手利落的将二人手指折断,“咔哧”两声脆响后是两声惨叫。
“啊!”
“别,啊!”
像刚才这两人往楚辞身上扔橘皮戏耍他们一样,孟晚也将橘皮砸在了他们冷汗淋漓的苍白面孔上,“现在在重新说一次,你二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叫三荆,他叫马瑜,我们是沙坑县本地人。”十指连心,三荆疼的汗水直流,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本县人?”孟晚哼了一声,“你说你是矿山旁边村子里的人我信,说自己是本县人,我就不信了。”
楚辞不解,这二者为何如此矛盾?
马瑜慌道:“我们不懂您说的意思,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您,但真的只是口中花花两句,并没想着真的冒犯你们。”
孟晚闲的没事,最喜欢看人被一点点揭穿的无措感了,他语气轻飘的扔出大雷,“你们和崇哥,包括那位陈伯,乃至整个村子里的人,曾经都是锡矿上的苦役吧?”
马瑜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认识崇哥,知道我们……”
三荆打断他的话,嗓音阴郁,“你们那时候就在村子里,听到了陈伯和我们说的话!”
孟晚脸色不变,“是又怎么样?我如今已经知道你们是一个村子的,都曾经服过苦役,可能来自岭南境内,也可能又更远的被发配至岭南。而今怕不是全村都干着略卖人口的黑买卖,行径如此嚣张,难道就不怕被人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