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山县47
“宋大人还请放心,那个什么水泥的东西若是我烧不出来,我香山第一铸剑师的招牌不要也罢!”
葛全找来的人拍着胸脯和宋亭舟保证了一番,十天后失败水泥的路又多了一段。
宋亭舟到城外窑场的时候,几个匠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徐叔,绝对是你建的这窑有问题!要改改才对。”
“我的窑有问题?什么香山第一铸剑师,你徐叔烧窑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老徐你是真能吹牛,你烧出来的东西和泥巴有何区别?”
“你烧的好怎么没把水泥烧出来?”
烧窑的队伍逐渐扩大,烧制的东西进展也比最开始好了不少,宋亭舟已经十分欣慰了。
见匠人们吵做一团,他无奈劝道:“众位别吵了,此事不易,本就辛苦大家,且徐徐图之,不必急躁。”
葛全找来的铸剑师见到宋亭舟颇为惭愧,毕竟他在江湖上确实还是有名号的,如今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却没办到,不免赧颜。
“宋大人你放心,东西我说什么也给你烧出来!”
结果这位香山第一铸剑师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
林易找来的徐窑匠颇为可惜,“早知道就不刺激那小子了,谁知道他面皮这么薄直接跑了。”
宋亭舟:“……”他也没想到前一天还信誓旦旦和他保证的人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跑了,只是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果然,半个月后跑掉得香山第一铸剑师,连车带马的拉来三个比徐窑匠年纪还大的老头。
“我师父、师伯、师叔,全被我叫来了,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烧不出来!”
不愧是电视剧里在茶馆、酒楼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江湖人士,别的不说,就是犟!
当时的孟晚心里是这般吐槽的,实际上烧到现在他也怀疑能不能搞得出来。
但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孟晚被宋亭舟带到城外,难以置信的看着正在被重新浇筑的城墙,声音微颤,“真的……成了?”
宋亭舟牵着他的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同样满是激动之色,“是真的,终于制成了。”
——齐盛二十八年春,禹国第一代水泥终于研制成功。
于贫困、道路艰险的岭南来说,水泥就像是物流运输的基石,促进整个岭南与其他地区间的贸易交流。
而现在,仅仅是小小的赫山便受益无穷。
——
“风大哥,你真要带几位师父们走啊?”
“徐老您也要走?”
孟晚听见这群大神功成身退要离开赫山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没了这次水泥的机会,他下次还要去哪儿找这么一群神人来!
毕竟是林易介绍来的,徐老对孟晚的态度同对待自家子侄差不多,和蔼可亲的对着孟晚说道:“宅子你都给我找好了,我还走什么?不走了,赫山这地界养老也不错,比扬州省心。”
老头子在盛京什么没见识过?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赫山位置偏,县城里也清净,收拾行李是要回赫山县城里和家人住几天。
孟晚放下了一半的心,“风大哥,你们不如也留下算了。”
香山第一铸剑师——风重潇洒的摆了摆手,“江湖儿女四海为家,有缘再聚罢。”
孟晚咬了咬牙,有缘个鬼,这群人这么能溜达,下次去哪儿能找到他们?
“唉,诸位能将水泥烧制出来,可谓是名扬千古的大功德,堪比疏河凿渠。功在后世名垂千古啊!”孟晚莫名其妙的开始吹嘘起人来。
宋亭舟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
风重嘴上说着,“嗐,我铸剑……不,烧石灰只是为了黎民百姓,说什么立碑什么的。”实际一个比宋亭舟还高的大汉,娇羞的捂住了自己暴露心情的嘴巴。
孟晚一脸真情实意,“别的地方不敢说,赫山的路是必要给诸位立碑的!”
“真是说不过你,你愿意立就立吧,我师父师伯他们年纪大了不愿被世俗纷扰,要立就立我的!”风重义正言辞的交代了一句,怕被耳背的师父听见,坐上马车车辕就要扬鞭离开。
孟晚心想:我信你说的鬼话。
“风大哥可知烧制后的水泥是做什么用的?”
风重想着送行就送行,这小哥儿怎么说个没完,是不是看上我英俊的相貌了?
风重目光中带着丝丝警惕,将视线从孟晚身上扫到宋亭舟身上,“不就是宋大人要给百姓铺路用?”
“没错,铺路!可铺路又是为了什么?”
风重渐渐不耐烦,他哪儿知道为了什么。
孟晚看出来了,于是快速将接下来的话通俗易懂的说出来,“铺路是为了让农户不要局促一隅,打开同村的道路,将大山里的东西带出来买卖。让赫山乃至整个岭南道路通畅,对外通商,开拓经济……”
“哦。”风重挖挖耳朵。
孟晚:“……”算了,直接说吧。
“你知不知道皇城内有瓘玉局?”
风重眼神锐利起来,“你要我给你做玻璃,修好路后卖到外地挣钱?”玻璃珍贵易碎,难怪要修路,那此人之前冠冕堂皇的说要为百姓做实事就是在骗他。
孟晚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转变,笑眯眯的说:“我是想让你帮我做玻璃,但却不是为了当珍贵器皿买卖,而是想让你想法子批量生产,用玻璃当容器来用。”
西梧府水果种类繁多,温度和低矮的山坡更适合果树生长,当地甘蔗产量超过扬州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柑橘荔枝等北地难得一尝,用其他方法都多有损耗,且数量稀少只供皇族。若是做成更容易存放的罐头扩展出去,百姓们便又多了条商路。
孟晚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将风重一行人忽悠住。制玻璃的瓘玉局在皇室手中,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大批量生产,但他先是想留下风重这样的能人,便随意丢了个难题给他。
“玻璃可制,可若以玻璃做容器,又怎么能保证它的盖子能密封住罐子而保持食物不腐坏呢?
——
水泥烧制出来后,孟晚自掏腰包,不光兑现承诺给赫山县本地的瓦匠和陶将各二百两白银。还直接在城外盖了几座小院,给风重一行人免费入住。
宋亭舟过年期间捉获的劫匪也有了新用处——修路。
这群人想过会被处以极刑,会被砍头,就是没想到会没日没夜的拌水泥。
传说中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令钦州人闻风丧胆的恶虎领黑罗刹,在没日没夜的劳作后拿着铁锹崩溃大喊:“杀了我吧,啊,杀了我!”
看守罪犯的衙役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叫什么叫,今天铺不完二里路,谁都不许吃饭!”
劳役虽然解决,但原料人工等都是每天耗钱的东西,钱从哪儿来?童家白送的。
不白送也不行,反正要了宋亭舟也不会给。
谁说这是童家的钱?这些明明都是他从土匪窝里掏出来的不义之财,用之为民岂不正好?
童家镇上的宅子基本上被搬了个干净,糖坊里熬制出来的糖也卖不上钱,低价出手后连本钱都回不来,反而卖了上百亩地添上窟窿。最后一大家子也只能回到乡下,守着仅剩的田地过活。
童家败落后,其他乡绅都老实的不像话,再也没人敢在孟晚面前倚老卖老的骚扰他。
糖坊碧云打理的越发顺手,今年春天大部分村民都自己留了种苗种甘蔗,也有许多人见去年其他人种甘蔗挣钱到糖坊买种苗的,这些都由碧云接手去办。
孟晚今年清闲的不得了,甚至比操心店铺生意的常金花还清闲。他空了就带阿砚去街上逛逛,客栈里玩玩。
“面面没,次面面。”阿砚不知道从哪儿翻来个空布袋出来,拿到孟晚面前给他看。
孟晚斜倚在榻上,面前支了架极长的画架,上铺着充作画纸的绢布,绢布上面画着城外的糖坊。
古朴简约的作坊,成群结队的牛车一车车的往糖坊里运输甘蔗,工人们或是将甘蔗榨成汁水,或是搅动长棍熬汤,人物万千各有其态,纤毫毕现,触笔入微。仿佛下一刻就能被拉入画中,尝一尝勺子里熬好的甜腻糖浆。
黄叶追着阿砚跑进来,站在离画架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不敢动弹,生怕走动间的尘埃会弄脏了画。
他便是不识字,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夫郎画的是珍品。
孟晚早就停了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过去找阿砚,“昨天不是才吃了面面吗?怎么今日还要,没吃够?”
“要次,面面好次喔。”阿砚把头往孟晚怀里一埋,左右开蹭。
孟晚半扬起双手,他手上和身上都沾染了墨汁和颜料,没法抱阿砚。
“那你去前面叫秋色买米,回来阿爹给你做。”阿砚说的面面不是普通面条,而是孟晚闲暇时叨咕出来的米粉。也不知道哪个步骤不对,没什么弹性,他自己是不爱吃的,倒是阿砚喜欢。
孟晚说完又想到这几天忙着画画都没带阿砚出去玩,便反口道:“算了,阿爹带你去街上玩,回来给你做米粉好不好?”
“好喔!”阿砚在孟晚面前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孟晚净了手脸,又换了身衣裳,牵着阿砚上了街。街上有认识他的会客气地打声招呼,孟晚也没什么架子,同他说话他就回应。
“阿爹,抱!”阿砚走了一小会儿就不想走了。
孟晚一本正经的蹲下身和他说:“阿砚现都快两岁了,要开始锻炼身体,这样长大之后才能像你葛叔一样飞天遁地的,不能总让大人抱。”特别是你阿爹。
阿砚迷茫的看着他,明显不懂什么锻炼身体,只知道阿爹不抱他,瘪嘴就要哭。
孟晚起身牵着他的手,当没看见。
阿砚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孟晚牵着他走了一会儿,觉得阿砚快累了就抱一阵,一直到祝三爷的米店,这里是他雇佣的掌柜在打理。
“掌柜的,送一百斤精米到宋大人家里去。”
米铺掌柜热情的说:“哎呦,是孟夫郎亲自过来了,小人这就叫人送去,可还缺些其他粮食?”
孟晚想了下,当下盛暑已过,但赫山县的天气还是热气蒸腾,买些绿豆降降暑气也好,“那就再来十五斤绿豆吧。”
从米铺出来,夕阳西落,比晌午的时候凉爽不少。家里有黄叶张罗饭食,孟晚便带着阿砚又在街上逛了逛。
“姐姐!”阿砚趴在孟晚肩头突然喊了一声。
孟晚回头望去,果真是珍娘带着女儿,买了一小筐的龙眼和几包果子。
阿砚也爱吃龙眼,吃完再玩里面的果核,但青杏叮嘱不能给他多吃,否则容易积攒火气,孟晚便极少给他买。
“珍娘,你们这是要回家去了?”既然看见了,孟晚便主动招呼了一声。
珍娘客气的说:“是孟夫郎啊,家里来了客人,我来街上买些果子。”
孟晚把快要滑下去的阿砚往上抱了抱,“既如此我就不耽搁你了。”
珍娘点了点头,带着女儿离开,小女孩乖巧的跟着阿娘走,只是两步三回头的回望阿砚,显然是想和他一起玩。
“客人?”
孟晚买了半篮子青皮蜜桔和几串葡萄回家。橘子放在外面大家吃,葡萄让雪生镇到井里留着饭后洗了吃。
他们刚到家没一会儿,宋亭舟也下衙回来了。见他手里拿着书信,孟晚问道:“是京城来的消息?”
宋亭舟点了点头,神色竟然罕见的有些紧张,“是昭远的信,他今天春闱也不知顺不顺利。”
若是顺利早早便该写信到赫山,若是不顺利昭远应该也不会瞒着。
孟晚点点信件,“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怕被阿砚缠上,宋亭舟拉住孟晚进书房去看。拆开了信,刚看了个开头宋亭舟神色便缓和了下来,声线比往日略有提高,“昭远中了,一甲第二!”
那就是榜眼了?
孟晚略有意外,“倒真是因祸得福。”
按照昌平的教育资源,吴昭远当日文采是略逊宋亭舟一筹的,去南方书院里静下心来潜心钻研,倒是有了意外之喜。
如今拜了师,娶了夫郎,又考上一甲进士,岂不是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