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一摊,长叹一口气。
一脸的无奈。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在哪里都好使,可要是放在一些老古董一根筋身上,那是真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谢昭一直在关注电机的事儿。
他想开电器店,可不仅仅走的是代理这一条路子。
想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那么从生产到销售,一条龙服务,将全部生产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实现利益最大化。
不仅仅能挣到更多的钱,更为重要的是,他拥有最大的权力。
这些当然都是后来的经验之谈。
总之,这个专利,他必须要买到,这可是给自己未来的电器帝国打下最夯实的基础。
只可惜赵城丰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老古董。
吃穿用住,全都是温饱线上挣扎。
谁敢相信,他一个研究所的教授,居然一大家子住在筒子楼里?
谢昭让麻七杜良等人跟了很久,结果发现不仅仅是住的。
吃的方面也是能简单就简单。
不奢侈消费,也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老老实实就拿着研究所给的工资,甚至多余的直接投入研究,就连自家当教师苦巴巴上班的亲生儿子都想不着。
总之。
谢昭找了好几次都碰了壁。
找的多了,人家干脆躲在研究所里头不出来。
只叫人留了话,说是技术还没成熟,找他也没用,再一个,就算成熟了,想要买,也老老实实听研究所的,他做不了主。
得。
这事儿弄得。
谢昭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曲线救国,找齐物明来了。
他想开口,又怕太突兀,结果齐物明倒是先问自己借了钱。
赶巧了么不是?
齐物明见谢昭这么大大方方的样子,心里头当下更加喜欢。
他示意谢昭跟着自己出来。
两人走到了外面走廊上。
“你接触过这个人,就知道他性子倔。”
齐物明叹了口气,“当初,他可以出国,有更好的前途,也有不少研究所朝他抛去橄榄枝,那真真是一片大好光明前途。”
“我劝了无数次,他愣是不听,守着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鼓捣了半辈子,最好的光阴都耗尽了。”
“哎,真是一头驴!”
他气不过,又骂了一句。
谢昭却沉默了一下。
“他家里人愿意吗?”
谢昭补充,“我见过师母,也见过他的孩子,他们……”
余下的话谢昭没说完。
但是意思很明显了。
一个人,很难做到十全十美。
就像是沧浪之水里面的池大为。
当年抱着一颗赤诚之心,理想主义进入官场,不管任何人劝说,都不肯低下自己的头颅。
他坚持了自我,却无法护住家人安康,换来妻子埋怨。
后来,他终于从了大流,却也失去了自己的初心。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就是现实。
赵城丰也一样。
齐物明瞧出了谢昭的心思,也跟着无奈耸了耸肩。
“哪儿能不埋怨?”
老所长叹口气道:“你打听过他,当然知道他的儿子,赵齐民给他生了一个小孙子吧?”
谢昭点头。
“四岁。”
他没说的是,这小孙子还和喜宝儿乐宝儿上同一个幼儿园。
“那你不知道的是,这孩子当初可不止一个,是一对龙凤胎,可漂亮水灵呢!”
谢昭略略错愕瞪大眼。
“出生没两月,那年冬天格外冷,小闺女得了肺炎,结果医院里人太多,恰巧那医院主任和我那学生赵城丰是高中同学。”
“赵齐民就求了他,想让他去说说情,通融一下,搞个特护病房着重照顾。”
“哎……”
齐物明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叹口气,眼睛里泛起了一点泪光。
“那闺女,是真水灵,我见过的。”
谢昭此刻已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他也是一位双胞胎的父亲,更能够体会这种感情。
或许会有人说,没了一个还有一个。
可是感情又怎么能这么算?
自打孩子没了的那一刻起,再见另外一个孩子,每一眼都是折磨和无尽的痛苦。
二人沉默许久。
齐物明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谢昭的胳膊。
“物是人非,今后见了赵城丰,不要提这件事就行。”
谢昭没吭声,而齐物明则是继续说道:“他性子倔强,至于能不能成,我给不了准话,但是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拿着信去找他,他不敢不见你。”
齐物明这算是有种拿着老师的身份压人的意思了。
不过他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这年头,师者如父,他这算是还人情,赵城丰绝对不敢拒绝。
“那就谢谢所长了!”
谢昭喜上眉梢,“过些天事成了我请您吃饭!刚好老家还剩一点腊肉!炖起来吃可香了!”
齐物明哈哈一笑。
“事情成不成可都要看你自己!别谢太早!不过你这顿饭不管如何,我可是吃定了!”
“当然没问题!”
…………
京都三环。
一处筒子楼。
赵城丰扶了扶眼镜,推开家门,屋内景象让他一愣。
爱人刘红正在做饭。
楼道里的瓦罐里头正煨着鸡汤,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儿。
香极了。
他忽然意识到,今天是周六。
爱人要做好饭,去看望儿子赵齐民一家。
他没说话,走了进去,将手里的黑色挎包放下。
刘红在剁排骨。
头也没抬。
“给你留了一碗鸡汤,排骨今儿个买的少,就不给你留了,你拿汤泡点饭吃,柜子里还有一叠溜土豆丝儿,凑活吃一顿,明儿个再给你做。”
赵城丰闻言,应了一声。
他洗了手,走过去,坐下拿出碗筷,盛了一碗冷饭准备泡鸡汤吃。
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刘红。
“坛坛还好吗?”
刘红这才终于看了他一眼。
“你啊,惦记自己不会去看?一根筋,偏偏儿子就像你!这都三年了,你俩还犟着,就不能松松口?父子之间的仇哪儿有隔夜的?”
赵城丰没吭声,打了一点鸡汤,泡饭,呼噜噜的吃着。
“你自己好好琢磨吧,这坎儿难道一辈子都不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