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袖子滴在步枪上，很快与尘土混在一起，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
但他抓枪的手却稳得很，瞄准一个正想往坦克残骸后躲的日军，“砰” 地一枪，那黄星钢盔应声炸开，红的白的溅在身后的野菊花丛里；
那些顽强的秋花本还顶着霜花开得倔强，此刻却被染成了触目的颜色。
炮声还在继续，炮弹带着尖啸掠过头顶，把天边的残云震得散了又聚。
北大营的荒原上，日军的溃兵在火海里奔逃，东北军的战士在战壕里浴血，两种身影在火光与硝烟中交织、倒下，最终都被不断飘落的枯叶覆盖 —— 叶子落在发烫的炮管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
落在牺牲战士圆睁的眼睛上，像给他们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秋被。远处的玉米地在风中摇晃，叶片相撞的声音，分不清是在呜咽，还是在呐喊。
“不行，我要去北大营！”
少帅的吼声猛地砸在大帅府的红木地板上，方才还回荡着的笑声瞬间被炮声碾碎。
他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手指死死攥着军大衣的领口，指节泛白，转身就要往外冲。
“六哥，你给我站住！”
陈虎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声音沉得像块冰，
“你以为这时候离开大帅府，日本人就会放过这里？北大营那边有弟兄顶着，你在这儿坐镇，比去前线添乱强！”
少帅猛地回头，眼瞳里的血丝像蛛网般爬得更密：“可弟兄们正在淌血 ——”
“淌血的不止北大营！”
“六子，听虎子的！现在出去实为不智！”
陈虎厉声打断，目光扫过窗外暗夜中隐约蠕动的黑影，突然对着门外暴喝：
“泥鳅！彪子！给老子上制高点干活！进了警戒圈格杀勿论！睁大眼睛，防着鬼子的狙击手！”
“得嘞！”
两道身影几乎应声从廊柱后窜出。
泥鳅和陈彪手里的长枪缠着灰布条，脚掌落地时悄无声息，活像两头蓄势的猎豹。
两人交换个眼神，泥鳅冲陈彪甩了甩下巴，转身蹭蹭往二楼蹿，鞋底碾过青砖地，只留下几不可闻的窸窣。
“南边胡同三个，距离三百二。”
泥鳅对着衣领里的铜哨吹了声短音，哨音细得像游丝，只有陈彪能辨清。
几乎同时，西跨院的屋脊上，陈彪正趴在冰凉的琉璃瓦上，长枪稳稳架在屋脊的兽吻上。
收到暗号，他缓缓转动机括，视线越过朦胧的假山池沼，果然望见那几个黑影正猫着腰往前摸。
“砰、砰、砰！”
三发子弹咬着牙射出去，枪声被远处隆隆的炮声吞掉大半。
黑影应声栽倒，手里的枪 “哐当” 砸在地上，惊动了另外两个同伙。两人刚拧身要逃，泥鳅的枪声已经追了上来
“砰！”
一颗子弹正中左边那人的后脑勺，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脑浆溅在墙面上，像泼了碗摔烂的豆腐脑。
剩下的那个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裤子被地上的碎石磨出破洞，渗出血珠也顾不上。
泥鳅调整呼吸，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稳稳咬住他的后背，正要扣动扳机，却见那黑影突然翻身，手里竟举着颗手榴弹，引线已经拉燃，滋滋冒着火星。
“操！”
泥鳅低骂一声，猛地偏头。
几乎同时，陈彪的机枪再次咆哮，子弹像铁鞭似的抽在那黑影周围的地上，逼得他手一抖，手榴弹 “咕噜噜” 滚到脚边。
“轰隆！”
一声闷响震得窗棂发颤，墙垛被炸飞半角，碎石混着碎肉溅得四处都是，腥气顺着风飘过来。
“东边墙角刚摸过来两个！” 陈彪的哨声带着点喘，从西跨院传过来。
“你盯着南边，我去东边看看。”
陈彪猫着腰往东边屋脊爬，琉璃瓦被他踩得微微发颤，像压着头蓄势的猛虎。
刚到飞檐转角，就见两个穿军装的人影正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托着炸药包，引线已经快烧到根。
他直接扣动扳机，子弹穿膛而过，两人惨叫着滚倒在地，炸药包的引线还在滋滋燃烧，却再没人去管。
陈彪刚想松口气，眼角突然瞥见一道寒光从对面屋脊闪过 —— 是狙击手！
他猛地往旁边一滚，子弹擦着头皮打在瓦上，溅起一串火星，灼热的气浪燎得他鬓角发疼。
抬头时，正看见对面阁楼的窗口闪过个戴钢盔的脑袋，是日军的神枪手没错。
“泥鳅！北阁楼有鬼子狙击手，快打掉他！”
陈彪吼着翻滚到另一侧的瓦沟里，擦过长枪架在瓦当边上，对着对面阁楼盲射了一发，逼得那狙击手缩了回去。
泥鳅立刻调转枪口，瞄准镜死死锁住北阁楼的窗口。
他知道这种日军狙击手最擅长玩伪装，故意屏息等了十几秒，果然见那窗口的窗帘动了下，像有风吹过却透着诡异。
就是现在！
泥鳅屏住呼吸，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砰！”
子弹穿透窗纸的刹那，打中了步枪身后的人影，巨大的冲击力让枪身猛地向后弹去，紧接着就听到阁楼里传来声短促的惨叫，像被掐住了脖子。
泥鳅咧嘴刚要笑，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胡同顺着院墙跑过来十几个黑影，像群饿狼。
“他娘的，来的不少啊！”
泥鳅往枪膛里压满子弹，对着铜哨吹了声长音，这是让陈彪过来汇合的信号。
很快，陈彪的身影就出现在楼梯口，他扛着枪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
“咋回事？来了一个小队？”
“差不多，看样子是想强攻。”
泥鳅指了指窗外越来越近的黑影，眼里闪着狠光，
“给他们来个狠的？”
“早等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都燃着凶劲。泥鳅架起步枪精准点射，最前面的几个黑影应声倒地。
剩下的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只能对着帅府的方向胡乱开枪，子弹打在青砖墙上，溅起一片片碎屑。
远处的炮声还在嘶吼，北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像燃着团烧不尽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