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一个夜晚,雪鸢与刘恒正要歇下,建章宫薄姬那边突然派了宫人过来。
宫人并未说明具体发生了何事,雪鸢与刘恒对视一眼后,重新换了衣裳便匆匆向建章宫而去。
到达建章宫,二人一眼就看到殿中的三个身影。
聂慎儿,张嫣,以及周亚夫。
此时三人齐齐低着头,跳跃的烛光打在几人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们的情绪。
刘恒的视线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不由觉得诧异,和雪鸢一齐坐下后,抬头看向薄姬,“母后,不知今夜发生了何事?”
殿中的三人,聂慎儿和周亚夫他是知道的,可还有一人,他好似见过,却没有什么印象。
这也不打紧,从那人穿着来看,他已大致猜测出了女子的身份。
可正是有了猜测,心思的疑惑也更深了。
薄姬面色不佳,闻言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道:“今夜有宫人来报,张太后与周亚夫私下相会,哀家带人前去正好抓了个正着,一个先帝嫔妃,一个外臣,你说这......”
这事要是传出去,又是一桩皇室丑闻。
薄姬想着,眼神不善地从几人身上扫过,心中只觉气愤。
视线掠过下首的张嫣,对于这个同样占据了太后名分的女子,她面上的不喜都快溢了出来,只是碍于身份,嫌恶地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雪鸢静静听着,视线也随之投向下首几道身影。
在察觉聂慎儿身上那几分隐藏的并不算很好的几分亢奋后,视线停顿了片刻,可转瞬,她便淡定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同时心中明了,今夜的事该是聂慎儿的功劳。
她记得剧中也有这么一遭,结局好似是窦漪房力保,张嫣搬到西苑才勉强糊弄过去的。
可如今张嫣早早住到了西苑,结局只怕会有几分变化。
一旁的刘恒有一瞬间的诧异,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只是好奇,周亚夫怎么会和先帝的张太后扯到一块儿?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于是道:“母后,要不再让宫人查查,朕相信周将军绝不会......”
话还未说完,刘恒蓦地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确定。
他再次抬头,猛地望向垂首的周亚夫,素来温和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索性,从他们进殿开始,周亚夫一直低着头,刘恒并未看出什么。
他便直接移开视线,投向了他身侧立着的女子。
只一眼,他便不感兴趣地将视线收回。
同时在心中再次肯定自己先前的想法,见过了高悬于天际的皎皎明月,又怎会轻易移开目光呢?
不过,无论周亚夫如今心中是何想法,明月从前不属于他,往后也不会再眷恋他半分。
这么想着,刘恒稳了稳心神,慢条斯理地询问起今夜发生的具体细节来。
一时间,殿内只有清晰地一问一答的声音。
雪鸢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听着,立于她身后不远处的云儿目光却时不时看向殿中三人,眼中逐渐染上焦灼。
在听完事情始末后,薄姬面色更加难看,刘恒却觉得今夜的事着实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他将视线再次投向周亚夫,清了清嗓子,道:“周将军,今夜之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亚夫这才抬起头,神情懊恼,有些欲言又止。
他的视线有些飘忽,不自觉就飘到了上首看上去事不关己的女子身上,眼神倏地一滞。
她,看起来,并不在意今夜之事?
周亚夫不禁苦笑一声,而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自女子身侧的一道凌厉目光。
他赶忙低下头,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的手掌缓缓松开。
“回皇上,今夜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雪鸢也随之看了过去。
刘恒微微颔首,示意周亚夫继续。
......
接下来的过程如剧中那般,并无太大出入。
周亚夫和张嫣都收到了纸条相约见面,可碰面后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破绽,打算离开却被薄姬逮了个正着。
事情很简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二人是遭了算计。
只是二人都说不清给他们递了信的宫人是谁,是以整件事情暂时卡在了这里。
薄姬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算计了他们,也并未改变要处罚几人的想法,刘恒也不太在意,只是还是询问了下雪鸢的意见。
薄姬不满,刘恒的理由十分正当,“母后,今夜之事属于宫廷范畴,皇后掌管宫中事务,后续如何处理,理应问过皇后。”
薄姬这才不情不愿偏过头去。
雪鸢见状,看了看薄姬。
她侧着头,一副不愿搭理她的模样。
雪鸢微微挑了挑眉,对她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这些年在代国,因着刘熙和刘钺还有刘恒在婆媳二人中充当润滑剂,加之二人并不会单独见面,关系也没那么差。
只是到了长安,或许是到了吕雉生活过的地方,薄姬生起了与吕雉攀比的心思,想要掌握宫中权力而不得,对雪鸢这个抢了她权柄的人自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雪鸢并不在意,意思一下后就收回视线,看向刘恒,轻声道:“皇上,今夜之事既然是人有心算计,那我们切不可草草下定论,以免冤枉了张太后与周将军,需得查清事情真相,找出背后之人才是。”
今夜的事,从头到尾都围绕着张嫣与周亚夫二人展开。
聂慎儿虽然也在殿中,可除了偶尔会被问话,大部分时间她都游离在整件事之外,看着格外无辜,她也刻意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非必要不出声,与剧中她又唱又跳的举动截然不同。
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雪鸢身后立着的云儿了。
今晚的事分明与她无关,她整个人却比当事人还焦急万分。
雪鸢察觉到了,作为一贯爱护下属的贴心上司,她当然会留出余地让云儿发挥啦。
果然,在她话落的一刹那,云儿焦急的情绪瞬间缓解了大半。
刘恒听完,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默认了她的想法。
薄姬嘴角动了动,想要坚持己见。
然而余光瞥见自家那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儿子,心堵了一瞬,再次偏过头,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也放弃了自己那无人支持的想法。
殿中站着的三人反应不一。
聂慎儿倏地握紧了手,抬起头,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可在下一瞬对上雪鸢似看破一切的眼神后,又慌忙垂下了头。
张嫣和周亚夫则是心神一松。
张嫣看向雪鸢,脸上一片感激。
有了前车之鉴,周亚夫死死克制着并未抬头去看雪鸢,心中却悄然生出一抹隐秘的欢喜。
她竟如此相信自己吗?
思及此,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可到底还记得场合,头始终低着。
聂慎儿垂下头后,雪鸢无趣地移开视线,却又对上了张嫣感激的眼神。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轻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殿中的人各自散了,雪鸢和刘恒重新回了椒房殿。
......
此次事件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先帝嫔妃与外臣夜间私会,如若传扬出去,固然会对皇室声誉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到底皇权至上,传出去也无甚要紧事。
哦,还是要紧的,谁叫如今新帝刚刚即位呢。
可雪鸢早已将皇宫管理得固若金汤,没有她的默许,任何消息都无法传出宫去。
这样一来,这事自然可大可小。
雪鸢与刘恒不太在意,薄姬因为某些原因比较在意。
如此,雪鸢与刘恒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查下去。
而刘恒对于宫中之事一向不会主动插手,全权交给雪鸢处理,此次事件自然也不例外。
雪鸢接过后,又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云儿。
云儿十分上心,不到五日便查出了隐藏在背后算计他人的聂慎儿。
“慎儿,太后娘娘待你一向宽仁,你为何要这般算计她?”
云儿拉着聂慎儿到了无人的角落,眼中一派痛心疾首。
她不明白,为何儿时那般善良的慎儿会成了如今的模样,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便要不择手段污人名誉吗?
她可知,若不是皇后娘娘仁慈,张太后即便不死,也必然要受好一番苦楚?
云儿本想着将慎儿安排到西苑,既可以与太后娘娘互相关照,也可绝了慎儿那不能见人的心思,这本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事。
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呢?
她眼中平添诸多懊恼,暗恨自己行事不够周全,连累了太后娘娘。
视线落到对面人的身上,她不由苦笑一声。
对于眼前的聂慎儿,她只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该拿慎儿怎么办呢?
云儿一时心乱如麻......
聂慎儿小心觑着云儿的神色,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懊恼,顿时心中一慌,急声道:“姐姐,慎儿不想的......西苑太过冷清,妹妹实在待不下去了,你不帮我,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没想过要害她,慎儿只是没办法了呀。”
她拉着云儿的手,漫上水汽的双眸紧紧盯着对面人的眼睛,眼底深处惊惶一片。
她还没离开西苑,姐姐怎么能不管她呢?
“姐姐,你帮帮慎儿吧,慎儿不是故意的......”聂慎儿颤声说着,泪珠顺着脸颊簌簌而落。
“慎儿真的没有办法了......姐姐......”
云儿任由聂慎儿拉着自己的手苦苦哀求,看穿她此刻的哭求是因事情败露而不是真心忏悔时,心中没有一丝动容,只余失望。
她定定看着眼前泣声不断的人,思绪逐渐放空。
聂慎儿哭了许久,一直未听到云儿的回应,心中不由更加慌乱。
她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忙抬头去看,果然见到了似失了神般的云儿。
“姐姐!”她抬高声音唤了一声。
云儿没有回应。
“姐姐!”
聂慎儿口中继续唤着,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大。
“嘶——”
手腕处传来刺痛,云儿被迫回神,垂头去看时,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姐姐......”
聂慎儿怯怯唤她,手也赶忙松开。
云儿没有看她,面无表情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手腕。
聂慎儿暂时摸不清状况,也不敢继续哭诉。
回廊处只有两人,这里本就偏僻,四周静谧一片,只有轻微的风声不停响起。
聂慎儿久久得不到回应,脑中想了许多,不时偷偷抬头去瞧云儿的神色。
可惜的是,云儿神情淡淡,她什么也看不出。
过了许久,聂慎儿整个人快被渐渐加深的焦虑笼罩,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姐姐......”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云儿直截了当说出了此次事情的解决方案。
“你与周将军情投意合,那夜之事,是宫人将你与张太后弄混,算计错了人,张太后无辜受你连累,我会向皇后娘娘说明此事,待此事过后,我会求皇后娘娘将你赐给周将军。”
她淡声说着,完全不给聂慎儿继续盘算的机会。
她几乎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聂慎儿对不起张太后,可聂慎儿始终是她妹妹,她对她,到底不能完全撒开手不管。
聂慎儿攀高枝之心不死,她不能让她在宫中继续待下去。
为绝后患,只能早早将她送出宫去。
周将军,便是自己为她寻的最后一层庇护。
往后,她过得是好是坏,都由她去,她绝不会再插手。
——
“皇后娘娘,此事是慎儿之过,她在宫中惹出这样大的乱子,是奴婢没有管好妹妹,愧对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二人谈话过后,云儿带着聂慎儿以及查到的“真相”来到了椒房殿。
至于她话中那个替聂慎儿背了锅的宫人,她当然还没丧心病狂到随机冤枉一个无辜之人的地步。
她早早查了宫中宫人名册,挑好了一名因犯了错被罚后病逝了的宫人。
雪鸢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