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快看快看——我这条藕，可是又粗又长，爽不爽？”
“放屁！看看我这根——比你小腿还粗，长度能赶上我这大长腿！”
“吹牛不嫌累？你那叫藕？明明是藕渣之王，还最长？你那腿短成啥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夜色低沉，食堂后面的池塘笼着一层薄雾，荷叶早已蜷成一团团，浮在水面像一块块碎绿布。
手电筒光打下去，泥水里闪着浑浊的亮。
带着股让人皱眉的臭味，从水底慢慢飘上来。
几十个士兵，穿着半截靴，踩进没过膝的泥水。
泥浆被搅得咕嘟咕嘟冒泡。
趁着连长和指导员今晚都不在，他们悄摸摸地干一票大的，把池塘里的藕全收了。
等两位首长回来，就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看了好几个月的藕，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下去抓藕还有人数限制呢，就一百多平米的小池塘里。
七十个下去了，不得给这里干平。
真正下去挖的，只挑了些有经验的骨干，剩下的全站岸边打灯、吆喝。
“行不行啊？不行换人！这么点东西，半天了还没搞完，丢人！”
“你少在上面放嘴炮，有本事自己下来！这泥……恶心得很。”
“再恶心能比化粪池恶心？上次被抓去清那个，害我一蹲厕所就想吐。”
“我靠！别说了！你一说我也反胃了！”
“快快快，双梓晨！你要不会抓就换我，我也想下去试试！”
上面的人叫嚣着，今天他们早早就把训练任务完成了。
说是训练给自己训得，不过也就那么一说。
能找到机会放松，谁干那没反馈的大头兵去。
这里的藕是前辈种下的，往常也是只能站到旁边，看着别的老兵挖。
今天总算轮到他们这一届了，下面的人嘴上抱怨着，心里还美着呢。
力气活是一方面，这可是代表着阶级的象征。
只有在班里受重视手巧的人才能挖，脚下泥泞又怎样，光荣啊！
于是，底下的人是边玩边挖。
上面的人各个打着水，然后就地把藕洗掉，送去炊事班一条龙服务。
今晚加餐就吃这个，炒藕片，糯米藕，想想都让人留口水。
......
等林天忙完工作，都七点半了，婉拒了车羽凡留下来吃饭的邀请，转头就回了侦察连。
第一次他带领的演习，能尽善尽美就尽善尽美，他不想留遗憾。
按照日常时间，现在各个班都在做每天的生活总结，之后他们就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想干嘛干嘛，不过这个时间他过去看了几回。
几回很大一部分都在加练，他挺满意的。
战士有自主能动性，比他说一百遍都管用。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习惯是某次“全班集体玩手机被他罚到手指抽筋”之后才养成的。
换好作训服，他准备把演习的消息带回去。
回到连告诉要演习的好消息，结果。
宿舍空的。
他的耐心值在回来的时候已经消磨了一半，看到打着手电筒的时候消磨到还剩百分之二十五。
当他走进，看到池塘里被翻了一遍，臭味传遍整个侦察连的时候。
气，像被猛灌的气球。
“砰”地一声，在心口炸开。
他右手一抄，把腰上的武装带抽了下来。
尾端在空中一甩。
“啪啪啪啪！”甩的震天响。
“连……连长好。”
“胡说八道！我打听过了，连长去营部，今晚回不来！”
“指导员也不在，放心，这才几点。”
“……是真的连长！兄弟们，跑不跑？！”
打着手电筒的兵心中一震，把点灯打到前面。
先看到的是连长腰间别着的手枪，在往上看的是一双武装带，之后，才看到他勾着冷笑的脸。
眼里透出的冷光，一寸寸接近他们，人离他们还有几十米，心都冷成冰窖了。
“完了完了，这下毙了，真是连长。”
上面的士兵自觉列队，手电筒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看这个架势，今天是没好了。
不列队还好，一列队，
臭味顺着人的排列，成几何式的增长。
林天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想压一压心中的火气，闻到的全是臭泥的味道。
那个火瞬间蹭蹭蹭就燃起来了。
林天手里的武装带一甩，声音像鞭炮在耳边炸开。
“啪啪——！”
池塘边的兵一个个缩了脖子，像被人用遥控器按了暂停。
“全——部——上来！”
林天一字一顿，众人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
麻溜往上爬。
连长好说话的时候是真的好，几百块一盒的烟都不带眨眼的。
不好说话的时候，看到腰里别着的枪没。
他真能掏出来，还是满装的。
像现在，慢了都遭人嫌弃。
“是不是打到身上了才能爬起来！”
林天又甩了一下，“啪”的一声，离他们只有两公分。
这下没人犹豫了。
有人一拔腿坐进泥里；
有人被同伴拽上岸，鞋留在泥底；
还有人扒着岸边，爬了上来。
上岸后，臭味更浓。
林天脸色黑得厉害。
“一排长呢，哪个是一排长，给我过来！”
沈敬元这次不在第一排了，包的还挺严实，在后面磨磨蹭蹭过来了。
想对着连长讨好一下，一笑吐出来一口泥。
老实闭紧嘴巴了。
林天闭了闭眼睛，强压着没一鞭子上去，吼了句。
“说他没说你们啊！躲在后面装什么，给我滚出来！”
凌云和郑钧两个人，大手拉小手走过来了。
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每走一步，底下都带着黑色的泥水出来。
身上更别提了，全是黑色的泥点子，没一块好地方。
林天看着这三个活体泥人，没再说话，走过去，抬手——
“啪！啪！啪！”
一人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胸口。
闷响过后，三人胸口同时往后一仰，站直，低着头不敢喘。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人才啊，你们都是人才。”
“什么时候，龙国解放军，成挖藕的了，改制怎么没通知我这个连长啊？”
众人把头一低，没好意思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