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叔被带进了工坊的院里。
这是个二进出的院子,比从外面看着要大得多,顶上还搭了一个防雨塑料棚,表面看着像是个专门制造陶瓷器的工坊,前院摆着几排晾晒的陶坯,十来个光着上身的工匠正忙碌着各种工序,后院的一道铁门上着锁。
墙根的角落里还堆放着很多翻砂模具,以及一些化工原料桶。
我和二叔之前也观光过其他的仿古工坊,但这个工坊看上去感觉更加的专业。
进了院,掮客环顾四周扫了一眼像是在找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身上,谄笑着打了声招呼:“二大爷,您忙着呢,我跟您介绍几位南方来的老板,过来看看货……”
这个老头儿戴着一副老花镜,嘴角叼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屁股,正半眯着眼认真端详着手里的半成品马俑。
工坊每天都会有不少商人过来进货,所以对于掮客的这声招呼,这老头儿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微微抬头瞥了我们一眼,就又把头给沉了下去。
妞儿姐问我们:“你们想要什么货?哪种质量的?我们也可以根据样本定制,金石玉器、字画杂项都有……”
没等二叔说话,一旁的掮客就帮我们说道:“妞儿姐,这几位老板想找陶俑!黑陶俑!”
黑陶俑?
妞儿姐原本还想继续往下介绍,一听我们是来买黑陶俑的,顿时就把后面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下意识的扭头望向刚才那个老头。
刚才那老头闻声也再次抬头看向我们,这次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旋即又不冷不热的摇头道:“你们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做不了那玩意儿!”
接着老头儿又看向掮客,语气带着几分严肃道:“雷子,你别整天什么人都往我这儿带,咱们这地方,能做得了那玩意儿吗?”
这话把掮客说的一愣。
我和二叔也秒懂,黑陶俑因为是陪葬专用器,东西比较敏感,即便是仿制品,一般也不轻易跟来路不明的人做生意。
二叔咧嘴一笑,掏出烟朝着老头儿走过去,特意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说道:“您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吧?我们是专跑福广线的,从广东到台湾、香港,再从香港到日本、韩国和新马泰,最近那边不知道刮了什么风,喜欢玩上黑陶俑了,只要是高货,那边儿的老板是真舍得出钱,工艺品一件都能卖三五千,甚至上万的都有,简直是疯了……”
二叔开门见山,也没拐弯抹角藏着掖着,话说的很直接,听着也是相当诱人。
古玩这类东西,也的确都是有风向的,比如突然一段时间某一类的价格会暴涨,会成为市场的热销品。
这个老头也确实是这个工坊的老板,姓吕,真名不详,我们都叫他老吕头。
老吕头听二叔带着南方口音,是转跑福广线的商人,最近一段时间南方热起了黑陶俑,他的脸色明显多了几分微妙变化。
二叔见机,又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听说你们这儿的工艺品全国顶尖,结果我在这儿找了半个多月,都没见着什么高货!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逛逛……打扰了……”
丢下这句话,二叔试探着转身要走。
这可先把旁边的掮客给急坏了,我们要是真走了,那介绍费可就泡汤了,所以在疯狂的给老吕头使眼神。
“等一下!”最终老吕头还是犹豫再三后,喊住了我们。
我和二叔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他们这个工坊有制作黑陶俑的手艺,我们口中的大单,对于他们来说,可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遇。
不过老吕头虽然喊住了我们,但他还是保持着几分谨慎,先是点上了刚才二叔递过去的烟,依旧是半眯着眼睛说道:“我这里确实有几件黑陶俑,但是量不多,你们看看能不能瞧得上……”
数量不多,这意思是试试水。
但对于我们来说,看的是他们的手艺,而不是数量,只要有个样品就行。
所以二叔欣然的笑着点头道:“行,那就先看看货吧!”
“你们跟我来!”老吕头起身,带着我们进了屋,掮客很懂事儿的并没有跟进去。
进了里屋后,老吕头从柜子里抱出来了一个方形的酒箱,箱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浮灰,看上去像是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擦掉灰尘打开箱子,里面用麦秸包裹了几个黑陶人俑,全部都是三十多公分的尺寸,人俑的姿态生动,表情丰富,黑釉的色泽和自然包浆看上去就跟真品一样。
不过我因为没有接触过黑陶俑,也不会鉴定,只是一眼看个感觉而已。
二叔小心翼翼拿起一个人俑在手里,仔细的一番反复端详。
老吕头在旁边带着几分吹嘘的介绍道:“这一批都是最顶的高货,咱们国内目前出土的黑陶俑数量并不多,也没有几个专门研究这类的专家,能看出真伪的人不多,甚至是拿到国外上高科技,都检测不出来!”
二叔仔细端详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是你们自己做的?货是好,但数量太少!”
老吕头保持警惕也没回应,只是抽着烟淡淡的说道:“这几个你要是满意的话,就先开个价!要是价格合适,成交了这单,以后自然还有!”
这话的意思,虽然没做明确回应,但意思已经明了了。
二叔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后,他笑着点了点头,看似正准备说话,突然拿着黑陶人俑的手一歪,陶俑顺势脱手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稀巴烂!
老吕头明显看出了二叔这手滑是故意的,原本他就带着几分警惕,又看二叔这反常行为,瞬间就脸色怒变的皱起眉头,拔高着音调怒骂道:“鳖孙儿,你是来找事儿的!”
他们能在当地开办工坊,必然都是有一定的势力,可以是工坊匠人,也可以是工坊打手。
所以听闻老吕头在屋内的这声怒骂,外面那十几个光着上身的工匠立马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