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守将马岫听说仲礼被擒,心里直打鼓。
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西魏大军,手心全是汗。
“将军,咱们……还守吗?”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
马岫叹了口气:“守?
拿什么守?
开城吧。”
城门缓缓打开,马岫带着部下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消息传到竟陵,守将王叔孙一拍桌子:“还打个屁!”
当天就跟着投降了。
就这样,汉东一带转眼间全归了西魏。
杨忠可没闲着,带着大军直奔石城,眼看就要打到江陵。
湘东王萧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踱步。
“大王,要不……我去试试?”
舍人庾恪突然开口。
萧绎猛地停下脚步:“你有办法?”
“总得试试。”
庾恪整了整衣冠,“大不了就是个死。”
到了西魏大营,庾恪不卑不亢地对杨忠说:“湘东王是叔叔,岳阳王是侄子。
你们帮着侄子打叔叔,天下人怎么看?”
杨忠挑了挑眉:“你这话说得在理。
不过我们出兵是来讨伐不臣的,跟叔侄没关系。
要是湘东王愿意归顺,我立马退兵。”
庾恪赶紧跑回去报信。
萧绎听完,咬牙道:“送!把我儿子送过去当人质!”
舍人王孝祀带着王子方略来到西魏军营,低声下气地求和。
杨忠倒也爽快:“行啊,那就结盟吧。”
结盟那天,萧绎亲自到场。
他端起酒杯的手有点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念完了盟书:“西魏以石城为界,南梁以安陆为界。
我们愿为附属,互送人质,互通贸易。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盟约签订后,萧绎带领军队返回城中,忠也撤走了自己的部队。
江陵城的包围解除了,城里的士兵和百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萧绎终于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萧誉。
他调兵遣将,增援长沙战场,誓要一举拿下。
萧誉见形势危急,连忙派人向邵陵王萧纶求援。
萧纶接到消息,眉头紧锁,心中犹豫。
“殿下,湘东王兵锋正盛,我们若贸然出兵,只怕……”
谋士低声劝道。
萧纶叹了口气:“可萧誉毕竟是宗室兄弟,难道见死不救?”
“可我们的粮草不足,贸然出兵,恐怕自身难保啊!”
萧纶沉思良久,最终决定先写信劝和。
他提笔疾书,言辞恳切:“天时地利,不如人和。
兄弟手足,岂能自相残杀?
如今社稷危亡,外敌未除,我们更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若只顾内斗,即便一时得胜,也是自损根基!”
信使快马加鞭,将信送至绎的营中。
萧绎展开一看,冷笑一声:“萧纶倒是会说话。”
身旁将领问道:“殿下,我们是否要撤兵?”
萧绎摇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誉不除,后患无穷。”
萧纶见萧绎不肯退兵,心中焦急,又派人传话:“侯景之所以不敢南下,正是因为我们诸王同心,互为屏障。
若殿下执意攻打湘州,雍州必然恐慌,到时候引狼入室,魏军趁虚而入,家国危矣!
望殿下以大局为重,速解湘州之围!”
萧绎读完,沉默良久。
他望向帐外,将士们正严阵以待。
“殿下,还要继续进攻吗?”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
萧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传令,暂缓攻势。”
他虽不甘心,但也明白萧纶所言有理。
内斗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要以国家利益为重,考虑整体局势,不要犹豫不决!
最终,萧绎下令撤军,湘州的围困暂时解除。
书去后,萧绎的回信到了。
信中痛陈萧誉的种种恶行,声称其罪不可赦免。
萧纶看完信,猛地将信纸掷在地上,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天下事竟败坏到如此地步!
湘州若亡,我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这时,长沙城已被围困多日。
河东王萧誉眼见守城无望,正打算突围。
谁知部将慕容华早已暗中投敌,竟引着王僧辩的军队入城。
萧誉措手不及,当场被擒。
被押到王僧辩面前时,萧誉仍保持着王族的气度。
他直视王僧辩说:“且慢杀我。
让我见一见湘东王萧绎,我要当面指出是谁在挑拨离间。
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王僧辩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罢挥手示意。
士兵们立即将萧誉推出斩首,首级被装在木匣中送往江陵。
消息传到萧绎处,这位湘东王倒是表现得颇为大度。
他下令将萧誉的首级送还,准许以王礼安葬。
同时,为表彰王僧辩的功劳,特意晋升他为左卫将军,兼任侍中镇西长史。
“将军此次立下大功,”萧绎对王僧辩说,“望日后继续为朝廷效力。”
王僧辩恭敬地行礼:“臣定当竭尽全力。”
先是萧誉兵败之际,心中不安,取镜自照,竟不见头颅!
他大惊失色,镜中只余空荡荡的衣领。
夜里,他辗转难眠。
忽然,一个巨人踞坐屋顶,双臂垂地,手指如钩,直朝他抓来。
萧誉吓得魂飞魄散,恍惚间已被那巨人攫住,一口咬向他的肚脐!
“啊——救我!”
他痛极狂呼,左右侍卫闻声冲入,却见他已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众人慌忙施救,半晌他才悠悠转醒,而那巨人早已消失无踪。
“将军,您怎么了?”
侍卫急问。
萧誉冷汗涔涔,颤声道:“有鬼……有鬼!”
没过几日,怪事又生。
一只白狗大如驴子,突然从城中窜出,直奔荒野,转眼不见踪影。
“这白狗……莫非也是凶兆?”
萧誉喃喃自语,心中愈发惶恐。
左右劝道:“将军勿忧,不过是野犬乱跑罢了。”
萧誉苦笑:“我命休矣。”
果然,不久后,他便被王僧辩所杀。
另一边,萧绎攻下长沙,得知萧誉已死,冷冷一笑:“逆贼终有今日。”
幕僚进言:“湘东王,如今大势已定,该为梁主发丧了。”
萧绎点头:“传令下去,全军缟素,祭奠先帝。”
他又提笔写下檄文,声讨侯景:“国贼当诛,天下共击之!”
却说湘东王萧绎为梁武帝萧衍办丧事,已是隔年的事了。
那时,萧衍的灵柩早已安葬在修陵,被追尊为武皇帝,庙号高祖。
新登基的简文帝萧纲改年号为大宝,诏令全国遵行。
可萧绎偏不买账,仍沿用太清四年,还刻了檀木高祖像,供在厅堂。
每遇大事,必先向木像请示,然后才行动。你说怪不怪?
他一面装神弄鬼,一面又发檄文讨伐侯景。
此时,侯景的部将侯子鉴已攻陷吴兴,太守张嵊和前御史中丞沈浚被押到建康。
侯景见二人忠义,倒起了几分敬意,便好言相劝:“二位何必固执?
只要归顺,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张嵊冷笑一声:“我身为太守,眼见朝廷危亡却不能匡扶,已是耻辱,还谈什么活命?
不如一死痛快!”
侯景还想给他留条后路:“你若肯降,我可饶你一子。”
张嵊怒目圆睁:“我全家宁赴黄泉,也绝不向你这逆贼乞怜!”
侯景大怒,当即下令处死张嵊父子。
一旁的沈浚始终神色凛然,不发一言。
侯景转向他:“沈大人,难道你也执迷不悟?”
沈浚淡淡道:“忠臣不事二主,要杀便杀。”
侯景摇头叹息,终究还是挥了挥手。
刀光闪过,沈浚亦从容赴死。
建康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这两位忠臣默哀。
宋子仙奉了侯景之命,率军南下攻打钱塘。
新城守将戴僧遏抵挡不住,战败投降。
子仙乘胜渡过浙江,直逼会稽。
此时的会稽城内,一片混乱。
东扬州刺史南郡王大连整天只顾喝酒,对手下士兵的死活不闻不问。
他的司马留异是个阴险狡诈之徒,士兵们对他恨之入骨,可大连却偏偏把兵权交给了他。
“大人,敌军快到了,咱们得赶紧布防啊!”
一名副将焦急地劝道。
大连醉醺醺地挥了挥手:“慌什么?有留异在,怕什么?”
留异冷笑一声,心里早已盘算好了。
等宋子仙的军队一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打开城门投降。
子仙的军队冲进城内时,大连还在卧室里呼呼大睡。
手下人慌忙把他抬上轿子,从后门逃了出去。
“快!往鄱阳跑!”
随从们催促着。
可他们刚逃到信安,就被追兵截住了。
领头的正是留异。
“哟,王爷,睡得可香?”
留异讥讽道。
大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这……这是哪儿?”
留异一挥手:“绑了,送建康!”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大连捆起来,押上囚车。
大连醉意未消,一路上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才猛然惊醒。
“我……我怎么在这儿?!”
他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了阶下囚。
及至建康,萧勔向侯景下拜。
侯景见他臣服,便令人松绑,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朕封你为轻车将军,代管扬州。”
自此,三吴之地尽归侯景。
可偏偏有人不服。
前广陵太守祖皓,听了谋士来嶷的劝告,暗中集结百余勇士,突袭广陵,斩了侯景的心腹——南兖州刺史董绍先。
随后,祖皓推举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传檄文号召各地抗景。
消息传到建康,侯景大怒,拍案道:“小小广陵,也敢造反?”
当即派大将郭元建率兵攻城。谁知祖皓早有准备,死守城池,郭元建久攻不下。
侯景冷笑:“一群废物!”
他亲自调兵遣将,命侯子鉴率八千水军沿水路进发,自己则带一万步兵从陆路夹击。
两路大军昼夜猛攻,箭如雨下,杀声震天。
祖皓率众苦守三日,最终城破。
但他仍不屈服,带残兵巷战至天明,力竭被擒。
侯景命人将他绑在城头,狞笑道:“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祖皓浑身插满箭矢,犹如刺猬。
随后,侯景又下令将他车裂示众。
城中百姓亦遭屠戮,无论老少,一律活埋。
来嶷一家满门被杀,唯有一子侥幸逃脱,后来投奔陈朝。
萧勔见大势已去,只得投降。
侯景得意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遂免他一死,押回建康。
广陵则由侯子鉴镇守,血雨腥风,暂告一段落。
侯景凯旋回京,梁主萧纲设宴庆功。
酒过三巡,侯景突然离席跪地,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梁主放下酒杯,笑道:“爱卿立下大功,但说无妨。”
“臣斗胆,想求娶溧阳公主。”
侯景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溧阳公主是梁主最疼爱的女儿,年方十四,生得如花似玉。
此刻她正躲在屏风后,听到这话,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梁主脸色骤变,强笑道:“爱卿说笑了,小女年纪尚幼...”
侯景猛地站起身,手按佩剑:“陛下莫非舍不得?”
众臣见状,纷纷低头饮酒。
梁主额角渗出冷汗,只得点头:“既然爱卿有意...今晚便完婚吧。”
当夜,侯景的迎亲队伍如狼似虎地闯入宫中。
小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拉着父皇的衣袖不肯松手。
“父皇救我!女儿不要嫁给他!”
梁主别过脸去,声音发抖:“乖女儿...为了江山社稷...”
侯景一把将公主拽上马车,大笑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好好疼爱公主!”
红烛高照的新房里,传来公主凄厉的哭喊。
侯景的狂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可怜这金枝玉叶,就像风雨中的娇花,被无情摧折。
次日清晨,侍女们发现婚床上的斑斑血迹,都忍不住掩面而泣。
而侯景却神清气爽地对部下说:“皇帝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公主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凋零的桃花,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过多久就到了上巳节,侯景邀请梁国君主萧纲到乐游苑游玩,摆了三天宴席,名义上是举行祛邪祈福的仪式,实际上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势。
宴会结束后回到宫中,侯景竟然和溧阳公主一起坐上皇帝的御床,面朝南方而坐,那架势简直就像皇帝和皇后一样。
群臣被迫分列两侧,奏乐侍宴,萧纲虽心中愤懑,却只能隐忍不发。
数日后,侯景又请萧纲驾临西州。萧纲乘坐素辇,仅带四百侍卫,而侯景却率数千铁骑左右护卫,声势浩大。
到了行宫,酒席早已备好,笙歌不绝。
萧纲听着乐声,想起昔日繁华,如今却沦为傀儡,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湿润。
他怕侯景察觉,连忙掩饰道:“丞相,不如起舞助兴?”
侯景大笑,起身舞了一回,随即道:“独舞无趣,请陛下同舞!”
萧纲心中屈辱,却不敢拒绝,只得勉强起身。
君臣对舞,场面荒唐至极。
舞毕宴散,萧纲扶着侯景至床榻,叹息道:“朕……甚是思念丞相。”
侯景闻言,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若不念臣,臣又怎会有今日?”
说罢,他转身离去,次日才回。
那年,江南闹起了连年旱灾和蝗灾,尤其是江州、扬州一带,灾情最重。
百姓们活不下去了,纷纷逃进深山老林,或是躲在江河湖边,挖草根、摘野果,勉强填肚子。
可没过多久,连草木都被吃光了,饿死的人倒在地上,一片连着一片。
即便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也熬不住了。
他们瘦得皮包骨头,怀里揣着金银珠宝,却只能瘫在床上等死。
千里之内,炊烟断绝,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白骨堆积如山,高得像小土坡。
可侯景呢?
他压根不关心百姓死活,反而在石头城设了个大石碓。
只要士兵或百姓犯了法,就直接把人丢进去活活捣死。
他还对手下将领放狠话:“攻破城池后,一个活口都不留!
我要让天下人都怕我!”
将领们得了这命令,每打下一座城,就疯狂烧杀抢掠。
杀人像割草一样随便,甚至有人私下说句话,全家都得遭殃。
百姓们虽然害怕侯景的残暴,但心里恨透了他,谁也不愿真心归顺。
侯景还搞了一套荒唐的封官制度——手下将领全叫“行台”,投降的官员都封“开府”,亲信叫“左右厢公”,力气大的封“库直都督”。
可江南各地叛了又降,降了又叛,乱成一锅粥。
淮南一带更是顾不上管,结果让敌人趁虚而入,直接吞了整个淮河地区。
这敌人是谁呢?
正是和梁朝表面交好的——东魏 。
东魏大将军高澄把南梁的俘虏萧渊明当成了宝贝。
他眯着眼睛,对心腹谋士笑道:“此人可有大用。”
手下不解:“大将军,一个俘虏而已,能翻出什么浪?”
高澄捋须道:“你懂什么?
只要让萧渊明写信回梁国,挑拨侯景和梁廷的关系,咱们就能坐收渔利!”
果然,侯景不久便起兵反梁,梁国大乱。
北徐州刺史萧正表第一个投降东魏,拱手献城。
接着,东徐、北青二州也纷纷归顺。
高澄不费一兵一卒,白捡了几座城池。
他得意洋洋,对众将道:“梁国已是囊中之物,颍川也该拿下了!”
颍川是西魏的地盘,守将王思政是个硬骨头。
高澄派大将高岳、慕容绍宗和刘丰生率军进攻。
颍川城下,血战爆发。
刘丰生见强攻不下,阴笑道:“既然攻不进去,那就用水灌!”
他下令掘开洧水,汹涌的洪水冲向城墙,砖石崩塌,裂缝蔓延。
城内,王思政浑身泥水,站在城头大喊:“弟兄们,死守!援军很快就到!”
士兵们饿着肚子,用悬吊的铁锅煮饭,却无人抱怨。
慕容绍宗见状,心生一计。
他招募数百弓弩手,乘大船逼近城墙,箭如雨下,守军死伤惨重。
“再加把劲,城必破!”
慕容绍宗狞笑着,和刘丰生亲自登船督战。
突然,狂风大作,巨浪翻腾。
战船失控,猛地撞向城墙!
“快!钩住船!”
王思政急令。
守军抛出长钩,死死拽住敌船,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啊——”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躲闪不及,被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
高岳远远望见,吓得脸色煞白:“撤!快撤!”
残兵败退十里,再不敢前进。
高澄接到战报,气得摔碎茶盏:“废物!一群废物!”
颍川依旧屹立不倒,唯有义阳一城,还在魏军手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