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从来不缺人，对我……或许只是同情，或者一时兴起的新鲜感。但我还是……”
“还是忍不住为他心动了。像个抓住救命稻草的傻子一样。”
她抬起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声音轻得像梦呓。
“我们……甚至从来没有在现实里真正见过面。”
“是不是很讽刺？一段建立在虚拟世界和我的病痛之上的……畸形关系。”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落在谢陈的侧脸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探究和不可思议的情绪。
“说实话，”她轻轻说道，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谢陈，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来圳川主城。”
“我一开始以为……你视频里的那些生活，你在荣江基地的一切，甚至可能‘谢陈’这个名字，都只是网络上营造出来的一个虚拟形象。”
“一个强大、神秘、让人有点好奇的……影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毕竟，这年头，网络上什么东西不能造假呢？”
“更何况是你这样……看起来就不像会轻易搭理别人的人。”
她的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谢陈一直以来固守的某种边界。
他从未想过，在白洁眼中，自己最初可能也只是一个“虚拟的影子”。
就在这时，几乎是未经思考，一句反驳，或者说，一句陈述事实的话，不受控制地从谢陈的唇间溢出，低沉而清晰：
“可我确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谢陈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意味？
这不像他。
一点都不像。
他很奇怪，自己的情绪和言语，为何在这一刻，似乎脱离了他惯有的、绝对的控制。
他想要一个答案，不仅仅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似乎……也包括关于他自己此刻这种反常状态的答案。
白洁也因为他的话而再次愣住。
她看着他冷峻而完美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内心那不同寻常的波动。
河风依旧冰冷，但两人之间那堵厚重的冰墙，似乎因为这几句笨拙而坦诚的对话，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冰冷的隔阂之下，有些真实的东西，正在缓慢地、艰难地浮出水面。
谢陈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笼罩在自己身份上的那层虚拟迷雾。
白洁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沉默、强大、会因她撒娇而无奈、会为她点燃烟花的男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并非网络另一端虚幻的投影。
他有着冰冷的温度，也有着…此刻因她而起的、显而易见的情绪波动。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恐慌。
因为她心底，对那个曾经在她最灰暗时刻投射下光芒的前男友的眷恋，如同附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她接近谢陈的初衷，或许并不纯粹。
那份对谢陈产生的好奇、依赖甚至是不自觉的靠近，是否只是她在病痛和情感失意双重打击下，急于寻找的另一个情感寄托？
她或许……并不是真的喜欢谢陈，至少，不全是。
这种自我怀疑让她感到羞愧，也让她无比渴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来锚定自己混乱的心绪，或者……彻底打破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用力吸了一口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那辛辣的烟雾呛得她眼眶微微发红。
随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望向谢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寒冷的夜风：
“谢陈，”她叫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冰面上，“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
……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运河的流水声、远处的车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的一切背景噪音都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陈的耳边，只剩下白洁那句石破天惊的提问，以及他自己骤然加速、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
“喜欢？”
这个词对于谢陈来说，太过陌生，太过沉重，也太过……复杂。
它不属于他一直以来所熟悉的世界。
那个由生存、战斗、异能、谜团和另一个自己的记忆碎片构成的、冰冷而坚硬的世界。
他愣住了。
是真真正正地、从外到内地愣住了。
那双总是如同覆盖着万年冰雪的眼眸，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名为“迷茫”的裂痕。
他看着白洁，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睁大的、泛着水光的眼睛。
看着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看着她指间那点即将熄灭的、微弱的火星。
他与白洁相识，满打满算，不过几个星期。
他们之间的交集，大部分源于她单方面、锲而不舍的“信息轰炸”和几次短暂的通讯。
他们第一次现实见面，甚至就在今晚。
这是喜欢吗？
他摸不清。
他贫瘠的情感词典里，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语来定义此刻内心翻涌的、混乱不堪的情绪。
那里面有因她而产生的莫名烦躁，有看到她哭泣时一闪而过的无措。
有对她靠近时不自觉的纵容，有指尖为她燃起火焰时那微妙的悸动，也有此刻被她直白追问时……
这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陌生的慌乱与挣扎。
他身体的另一半，那个习惯于冷静、疏离、规避一切麻烦的自我，在尖锐地嘶吼着，催促他立刻转身离开。
离开这个突然变得过于复杂和危险的局面，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失控的女孩，回到他熟悉的、冰冷的、独处的安全地带去。
他需要静静，需要将这一切混乱重新冰封起来。
可身体的另一半，那不受控制的部分，却涌动着一股更加强烈的、近乎蛮横的冲动。
他想质问白洁，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那个前男友在她心里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她此刻的提问，是出于真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依赖或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