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难以用言语描述此刻内心的感受,似乎任何言辞都无法恰如其分地描绘眼前这一切所带来的绝望。
刘氏说了许久,未见芷兰回应,心中略有不快。
她伸手轻推芷兰,芷兰这才回过神来。
芷兰有些失神地望着刘氏,刘氏掩饰住眼中的不满,满脸悲痛,声音略带哽咽:“夫人,这些难民何其无辜。
多在此地停留一日,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夫人仁慈,恳请夫人救救他们。”
芷兰此时才听清刘氏所说了什么,不禁脱口而出:“我如何救他们?”
这刘氏怕是求错人了吧?她哪有能力拯救所有难民,这难道不是皇帝该做的事吗?
刘氏突然握住芷兰的手,神情焦急:“夫人,冠军侯此次不就是来迁徙灾民的吗?
只要侯爷愿意再多带二十万,不就等于救了他们吗?”刘氏言罢,侧头向不远处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随即一招手,身后的三个婢女,每人抬着一个金椟走了过来。
金椟开启,耀眼的金光刺得芷兰几乎无法睁眼。
她侧身避开金椟里金光闪闪的金子,心中虽有预感却不敢确定,面露疑惑地看向刘氏:“太守夫人这是何意?””
刘氏擦了擦眼泪,此刻俨然像最慈悲的菩萨“这些金银对妾来说,还不如那些灾民的命重要。
只求夫人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至于这些金银就留着夫人路上打点用。”
芷兰眉头微皱,这刘氏难道是菩萨转世……
她虽心存几分善意,但也决不可能如刘氏这般心怀大爱。
她回忆起近日来,王太守一直锲而不舍地想要曹牧谦再多迁移二十万灾民,但曹牧谦与赵破奴皆未应允。
此番刘氏缠上她,甚至还带来了满满三箱金椟。
她承认,目睹那些难民,自己内心的确不平静,有心想做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施以援手。
可她并非这大夏朝的掌权者,根本拯救不了这么多人。
昔日在张家时,张家处境那般艰难,她尚且不敢轻易展露空间,如今在此地,她更不敢冒险。
这王太守与刘氏不断央求她们引领四十万灾民迁徙,其中艰难谁人不知。
芷兰摇头道:“太守夫人慈心,我也感同身受。
但此事我实难应允,这事还需太守与侯爷商议,我无权做主。”
刘氏晓得张氏不会如此轻易应承,忙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并非要夫人做主,只是恳请夫人在侯爷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芷兰瞥了一眼那三箱金子,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笑自己如今的身份果真不同往昔了,连太守夫人都能贿赂自己了。
她侧首又凝视河道对岸的难民,心中愈发烦闷。
她面向刘氏,沉声道:“太守夫人,另迁二十万灾民的事,我难以应允于你。
既然侯爷未答应太守,想必侯爷有自己的考量。
至于在侯爷面前进谏此事,我亦无能为力。
侯爷所做的决定,我又岂能使其改变心意?”
刘氏万没料到,这张氏看似好相与,实则极难相与。表面上毫无心机,实则难以糊弄。
刘氏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这般年纪,还要在此地讨好这个乳臭未干的农户,看她脸色,听她讲这些无用之话。
在濮阳,刘氏向来备受奉承。让她如此低声下气,本就非她所愿。张氏如此回绝,更令她颜面尽失。
刘氏强颜一笑:“既如此,妾身也不好让夫人为难。这些金子还请夫人务必收下,前往中山国路途遥远,备些金银以防万一。”
无功不受禄,她并不缺这点金子,无需贪此大人情。
她婉言谢绝,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太守夫人,下山吧。”
临下山时,芷兰再次驻足遥望河岸对面远处的难民,须臾收回目光,朝山下走去。
刘氏跟在身后,脸色亦是不佳,只是碍于张氏的身份不敢得罪,只能低着头一路都未曾再开口。
芷兰并非没有察觉到刘氏的异常沉默,她全当看不见。
俩人回府后,芷兰回了院子却不见曹牧谦和赵破奴。
直至午后,曹牧谦和赵破奴才返回,芷兰将今日在阳山目睹的情景告诉了曹牧谦。
“阳山?”赵破奴插话道:“那王苒并未带吾等去阳山,即便去了,吾等也断不可能应允他。”
芷兰面色沉重:“灾民实在太多,远超我的想象。”
“夫人放心,这几日当有官员来此协助迁移。”赵破奴出声。
“都能迁徙走么?”芷兰眼睛亮了。
“这……”赵破奴挠了挠头,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曹牧谦道:“朝廷旨意,是将所有难民迁移,但眼下实难抽出如此多官兵来迁移。
不过,朝廷已有旨意,灾民可自行组织迁徙前往他乡觅食,不予追究责任。”
“那他们为何不走?”芷兰脑海中尽是河对岸黑压压蠕动的难民。
曹牧谦沉默半晌,才道:“因无粮,此时迁徙必死在半途。
与其死在半路,不若在濮阳郡等待赈灾之粮,或可保住一命。”
“那周边便无他们可迁徙之地了么?”芷兰有些气闷,这么大疆土,连可去的地方都没有。
曹牧谦微微摇头:“能迁徙者,王苒皆已迁徙走了。现今所剩的,暂时无处安置。”
芷兰心里沮丧,曹牧谦是土生土长的大夏人,又在朝为官,如果连他都无计可施,那她更是束手无策了。
如此看来,她欲留二十万难民建鱼陂,着实过少……
这话题太沉重,芷兰有些心不在焉。
曹牧谦见此打发赵破奴回屋,然后才捏了捏她的脸“粮食已经到了,明日需分出部分用于迁徙,后日咱们便启程。”
当天晚上吃的是粟米粥、饼子和炖鸡肉。
吃完饭,曹牧谦去沐浴得时候,她手持堪舆图端详许久。
越看越云里雾里,这堪舆图绘的地域过于抽象,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哪里,怎么看都觉得长一个样。
图上虽标注有地名,但其中有些她识得,有些则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