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封永福长长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明明知道永寿因为黄大仙的事情心不在焉,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在铺子里。
等我们下山的时候,我就看到那扇门虚掩着,我们这里虽然常有客人,但是我们讲究闭门如封生死界,会叮嘱客人进出随手关门。
门虚掩着就很不对劲,我是第一个冲进门的,只见大晴天地上湿透了,院子里死一样的安静,我的布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那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个拉胚机还在转,上面的泥胚拉了一半,看来是永寿干到一半就被什么意外打断了。我和爹娘里里外外喊着永寿的名字,就是看到他人的影子,没想到清明节这一别,我爹娘到死都没有看到永寿回来。
他们到死都念叨着永寿是被黄大仙掳走了,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去庙里求都没有用。
直到您这位大仙接管了这庙,一眼看出我家里少了人。
这才让我对永寿的下落又燃起了希望。
虽然……”说着,封永福哽咽了,“也好的,希望我爹妈在下面已经找到了永寿,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这桩往事,在封永福的讲述里,如同民间灵异的传说。
但是在齐飞听来,却是另外一个故事:“封永寿目击了一起杀人案,很有可能被杀人灭口了。”他说着忽然很在意地问,“那个自称董南生的人是男是女?”
“永寿说是个男的。”封永福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的齐飞似乎松了一口气,自从那副白骨在枫树下被发现后,那层他不敢触及的黑暗阴影始终蠢蠢欲动要冲破地狱出来似的。
“除了姓名和性别,他有没有描述过这个人的其他特征?”齐飞继续问道。
“说是年纪看起来不大,只有二十来岁,个子不大,永寿说这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西装,就好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不过那个眉眼,和他看到的那个被黄大仙吃掉的人很像,柳叶眉双眼皮,看着有点像外国人。
可是我们照着永寿说的这个模样到处问,附近镇上和村子都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封永福说道。
然而,听到这里的齐飞,那阴云又笼罩在了心头。
在他的身旁,钟葵始终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
齐飞瞥见了,钟葵这种极致清澈的眼神,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这是他在第一次遇到她时,在她面对嫌犯的时候所拥有的眼神。
凭着他对钟葵的了解,立刻问着:“葵,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封的这些话,我当年刚到三五镇的时候就听说了。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瘦小男子,柳叶眉、双眼皮,作为刑警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钟葵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齐飞却默然了,在封永福不安的注视中,他许久才说:“董南生的名字是假的,那他的其他也可能是假的。”
“比如性别。”钟葵一语道破。
“什么,你们的意思,永寿见到的这个来订骨灰坛子的人,是个女的?”封永福说着想起了什么,对齐飞说,“哦,你是警察,我这里有件东西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他说着走到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木盒子出来了。
他把木盒放在了院子的石墩子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个骨灰坛子。
“这是那个叫董南生的人订的骨灰坛子,我弟弟亲手做的。直到永寿失踪,都没有人来领这个骨灰坛子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单独放着,虽然我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封永福说着直勾勾地看着齐飞,“你是警察,你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我们看不出的线索。”
齐飞拿起了这个浑圆的骨灰坛子,有三个茶缸子那么大,看得出封永寿的手艺不错,弧度优美釉色剔透。
封永福念叨着:“这算是那阵子我们这里出的最好的坛子了。在这之前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气了,接连烧废了好几批坛子,不是缩釉了就是有气泡和针孔,以前从来不这样。”
钟葵听他的念叨似乎格外有兴趣,背着手问他:“后来怎么好的呢?”
“我爹说这是窑炉有了邪祟,要净化,我们就按照祖宗的办法,焚香祷告,清洁窑炉,之后果然就好了。”
“你们现在用的窑炉还是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吗?”
“当然,就在后院。”
“我们去瞧瞧?”钟葵立刻说。
还在端详着骨灰坛子的齐飞不明白钟葵为什么突然对封家的窑炉有了兴趣,还没想明白就被钟葵拿走了他手中的坛子,放在一边。
钟葵拉着他就往后院走:“去看看古窑。”
“不是,我们时间紧急,没时间了。”齐飞老大不愿意。
但是对于钟葵,他总是妥协的,嘴上这么说着,人已经被钟葵拽着穿过客堂,到了后院。
只见院子的西北角有个一层楼高的馒头形状的窑炉,顶上一根烟囱,在这黑瓦白墙的江南民宅前显得多少有些违和。
“这个骨灰坛子也是瓷器,我们行话说瓷器这东西,生在成型,死在烧成。辛苦了半天,最后就看烧出来成不成了。我记得那段时间,这窑炉总是冒黑烟,一冒黑烟我就知道坏了,这一炉的坛子又毁了。我们这买卖讲的是按时交货,说好了两天就是两天,三天就是三天,那会儿接连出事,差点砸了我封家的招牌。”
这些封永福念叨的话,钟葵听得目不转睛,随后问:“你们烧瓷器的时候,这个窑内部温度会有多高?”
“那可高了,得有个一千度以上。”老封不假思索地回答。
钟葵听了眨了一下眼:“就是高到足以把人烧成灰的程度吧?”
“那当然。”
听到这里的齐飞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问钟葵:“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钟葵的目光看向黄大仙庙的方向:“封永寿看到的那场血腥杀人,是不是没人见过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