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没见过卫扬这样式的男人。
哪有男人不想要儿子的？
可卫扬的神情里没有一点可惜。
等屋里只有母女俩时，张翠搂着孩子说：“你们还年轻，现在不想生，往后指不定就想了，啥事都不是绝对的。”
宋露白瞅她一眼说：“我咋看着我没生儿子，你比别人还替我可惜？”
张翠别她一眼说：“我可惜啥？我是怕往后他埋怨你。”
宋露白伸出手掌说：“你可打住吧，他埋不埋怨我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你现在有点埋怨我没生出个儿子，儿子闺女不都一样？”
张翠摇头说：“哪一样了？闺女长大了嫁出去了，再来往就跟亲戚似的，就像你，我觉得你都不想让我来。但儿子不一样啊，儿子往家里娶媳妇，老了能在我跟前照应着。”
张翠一边说话一边瞅着宋露白的脸色。
宋露白撇撇嘴说：“你爱想咋想咋想去，等以后建设和和平兄弟俩大了，我看他俩是不是一直在你跟前围着。”
张翠见她反应不大，继续说：“我不是说闺女不好，但男娃长大了能给你撑腰，可以当家里的顶梁柱…”
张翠说着话时，卫扬进屋了。
宋露白指着卫扬说：“这是俺家的顶梁柱，现在看比那没影的儿子有用的多，妈，你用不着操心俺生不生儿子。”
宋露白是想说难听话的，但想着这几天她妈费心给她带娃，来的时候又带了不少好东西，她就把那些话都憋回去了。
卫扬看了这母女俩两眼，觉得不好掺和，放下手头的东西就出去了。
屋里再次就剩母女俩，张翠一时半会没说话。
半晌后，张翠撂下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说这么多，你要是觉得没啥事，往后我再也不说了。”
宋露白点头说：“你放心吧，日子过得好赖我自己心里有数，要真的不好过了，我有工作，也不会饿着，往后那些话你就别说了。”
张翠只能把那些话憋回去了。
这自古以来家里没个男娃可不行，这要是在村里，壮劳力少是一回事，男娃少，势单力孤的容易被别人欺负。
但转念一想，她闺女家的情况还算不错，卫扬大小是个干部，等闲不会有人欺上门来，有没有儿子确实不那么打紧。
虽然给闺女找到了不用生儿子的理由，但张翠心里还是不得劲。
以前在老宋家，宋老太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她给宋露白她爸绝了后。
因为没儿子，她在老宋家连头都抬不起来，宋露白她爸牺牲后，她们母女在老宋家的地位连给家里下蛋的母鸡都比不上。
家里的母鸡还有人喂，而她和宋露白都没饭吃，没饭吃还得被骂。
回想起那段日子，张翠脸上的表情是愁苦的。
宋老太骂她的每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露白瞅她一眼问：“你这是又咋了？噜噜个脸干啥？”
张翠叹气说：“你嫁的比我好，卫扬是个好的，妈为你高兴。”
这话不刺耳，宋露白说：“往后你就操心建设兄弟俩就行了，别操那多余的心，我这啥都好，你别瞎操心。”
张翠说：“你就算活到五十，那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不操心？”
宋露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自己都说不清是感动还是膈应出来的。
“你放心吧，往后我要是有能耐了，肯定会帮他俩，你用不着这样。”
宋露白隐约知道她妈想要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干脆就把话摊开说。
想起之前宋露白对她的冷淡，这几年对她一直像是隔了一层一样，张翠眼里涌现了泪光。
“你就当我是那样的人？”
宋露白实在是受不了屋里的气氛了，说道：“我想吃兔子肉，你去院里拿一只进来，先用温水化开，一会儿炒了吃。”
张翠赶忙去了。
她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年前买回来的豆腐还有一块，一直放在院里的灶房里，成了冻豆腐。
豆腐冻后再化开，里头有不少蜂窝，炒进锅里很吸汤汁，口感和新鲜豆腐完全不同，但味道很好，特别入味。
白砂糖在锅里炒化至冒枣红色的泡泡时，兔子块下了锅，翻炒一会儿，兔子肉的香气就飘出来了。
粉条、豆腐、萝卜这些菜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炖。
菜虽然放的乱七八糟的，但等出锅时，味道也是真的香。
卫昭很会夸人，几句话把张翠哄的眉开眼笑，恨不能把往后的饭都包圆了。
初九时，宋露白她们听说李老头人没了。
宋露白在坐月子，不方便去，卫昭和赵红英揣着钱去了庞娟家。
庞娟家里，孩子在哭，唐学文垂头耷脑的和庞娟一起待客。
“啥时候下葬？人手要是不够，只管对我们说，我给你们找人。”
庞娟道：“爹不让我们讲究那么多，明天就入土。”
唐学文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昨天他人还好好的呢，晚上还多吃了一碗饭，谁成想早上起来人就没了。”
在这个家也过了半年多了，李老头事不多，吃的少，还做鞋子给家里赚点补贴，对唐学文来说，李老头很省心。
李老头走了，唐学文心里虽然没和死了亲爹一样难受，但也确实有点难过。
赵红英说：“他走的时候安稳，没遭罪，你们也别太难受，好好把后事办了，往后好好过日子。”
客人来了又走，等家里空下来了，庞娟夫妻俩还是提不起劲来。
前夫不是东西，她替前头的男人养着不能劳作的公公十来年，她受了不少罪，要说心里没觉得公公是拖累过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人突然没了，这心里还挺空落的。
以前她想过公公离世的场景，那时候她觉得如果公公走了，她心里应该会松口气。
但现在她并没有那种感觉。
“学文，往后家里就剩咱们了，他估计是看你这人不错才放心闭眼走了，学文啊，以后家里就剩咱们三个了。”
这话对唐学文来说是很高的赞赏。
自从他和庞娟结婚后，就没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了。
家里人都挺好，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自己的孩子。
但现在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他揽住庞娟的肩头说：“叔安心走了，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