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下泛起一阵恶寒,灯亮起,那些丧尸将她团团围住,暴突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被一群食人的疯子盯上,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
但最令宋斩秋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之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那天在医院地下庇护所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现在正痴傻地站在这里,肢体扭曲,大脑裸露。
生理性的反应她阻挡不住,捂住口鼻干呕了一声。
一号从角落里走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重型机械臂,像处理尸体一样将它们拦腰夹起来,带离她的面前。
“宋斩秋小姐,您是这么多幸存者里少数通过第二道检测关卡的,击败了98.7%的同类。”
她呕得双眼泛红,所幸在刚刚那群丧尸里没有看见李叶青的脸。
一号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伸出僵硬的机械手拍了拍她的背,仿佛人与人之间的安抚。
那僵硬又冰冷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顺着她的脊骨滑了下来,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异物感。
宋斩秋抬起眼,与那两枚毫无神采的眼珠四目相对。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它的安抚,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在这里,她才是那个异类。
当然,她得以存活的幸运离不开那个家伙的帮助。
白渊跟着二号机器人进入暗室,却在全神贯注地感知她那边的事。
他透过同类的虹膜,看见她站在黑暗之中的身形,单薄苍白,又笔直不屈。
它们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染欲,听从那个冥冥之中的“主”的意志,呆站在她跟前,一动不动。
“白渊先生,请做好准备,第二轮检测即将开始。”
他终于分出了半缕心神,面前的机器人冰冷又僵硬,他垂下眼眸,颇有些漫不经心。
或许,他已经猜出来这艘所谓救生舰的目的了。
彼岸的同胞们不仅选择了见死不救,甚至还要剥夺这片大陆上的最后一点资源——活人。
这个决定或许不符合人道主义,但却是对他们而言最佳的选择。
丧尸们在黑暗中嗫嚅着,脚步耷拉不敢上前。
白渊听见那边属于她的声音,她说:“请继续吧。”
看见了人性的卑劣,看见了同类的残忍,她还是选择一意孤行去救他们吗?
他垂下眼眸,在身旁丧尸们瑟瑟发抖的哼唧声中破开一声轻笑。
二号机器人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如同两个无死角监控一样的一双眼睛分别向不同位置轮转一圈。
“恭喜您,白渊先生,成功通过第二轮检测。”
对救生舰的智能系统而言,今天,它们遇见了两个神奇的例外。
一男一女,在第二轮测试中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要知道,从前通过这里的人,都是被感染以后二十分钟内没有完全异化而已。
——多像一个美妙的巧合,在这艘尚无生命之火的末日方舟上,出现了这样一对亚当和夏娃。
——愚蠢,生命之火会被我们找到,而不是神话里的巧合。
数据网络里,拥有不同底层系统的智能体们模仿着人类进行交谈。
白渊瞥了一眼远处缩成一团的丧尸们,在其中没有看见李柏黄和李叶青,这才对二号轻轻颔首:“那么,请尽快带我进行接下来的检测。”
“好的,请跟随我前来。”
……
宋斩秋跟着一号穿过一条又一条廊道,但如果方向感较好的话,能感受出来这是在绕圈圈。
智能系统们正在将今天的异变传导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总部,告知他们这里可能出现两位奇怪人类的事实。
相应的检测流程需要改变吗?毕竟从前到了这一步的人基本都异化,或是处在异化之中了。
他们本该被大钳子拦腰夹起来丢进救生舰上的丧尸牢笼里,或是被推车推去紧急提取抗体,然后被夹进笼子里。
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宋斩秋跟着它绕了两圈,神情微凉,幽幽开口:“还没到吗?”
“……”
一号罕见地沉默了,一向有问必答的人工智能居然卡壳了。
总部传来的答复是,直接送他们进入观测区。
观测区里的,是成功通过层层检测但仍然存活的人,是要送回出发地进行研究的。
接下来的检测,竟然都不需要再做了呢。
一号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配上违和感十足的雀跃语气:“恭喜您,可以直接进入返航区等待。”
返航区,听起来多么希冀,所有人都以为通过体检的幸存者就可以返航了,殊不知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被迫感染后,在深夜里被偷偷驱逐出这里了。
宋斩秋眸光紧了紧,开口问道:“你好,我想问问我朋友的下落,他们通过检测了吗?”
一号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去,默默地前进。
宋斩秋不再追问,这是机器而非人类,求情也没有用。
得到准确的指令以后,他们的路线显得清楚多了。
宋斩秋不知道李柏黄能不能撑到她过去,李叶青更是下落不明,唯一剩下的同伴白渊,会受到和她一样的待遇吗?
虽说表象上两人是如出一辙的,都不被丧尸主动感染,但两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是真的被感染后毫无反应,而她只是碰巧沾了她的光而已。
这个真相,这群机器人都知道吗?
宋斩秋跟着他穿过冰冷的体检中心,地面从细腻的白色变成乌黑色,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坚如磐石的大门。
像是科幻电影里抵御外星人的防线大门一样,坚固得如同一座堡垒。
可是这里防御的不是外星人,而是里面关着的似人非人的东西们。
一号和大门进行数据交换后,它站在门前,背后咬合得无比坚固的大门渐渐松开了它的齿。
“宋斩秋小姐,请跟我来。”
那打开的大门如同一张血盆大口,透过它幽暗的喉管往里看,是深不见底的终点。
没有鞋子,其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至少在面对危险时,这种光脚四处跑的自由就变成了恐惧。
人类前行的双腿如果受伤,还有什么能与恐惧一战?
她踩着冰冰凉凉的地面,像是赤足攀爬在岩石上,朝着这深渊巨口走入,看看山的那边有什么。
是人类的希望,还是人性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