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家，我这就去找白案。”
宁州的客栈里，皇甫山药硬着头皮道，“您的意思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但他到底要不要见您，我可不敢打包票。”
顾青点头，“你只管去，如果他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你就告诉他，我这次带了两千斤药材过来，问他想不想要。”
“两千斤？”皇甫山药一哆嗦，小眼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瞧着顾青。
他们这趟来宁州，顾青只乘了一辆马车，带了两名护卫，哪里看得出是带了两千斤药材的样子。
顾青悠然道：“离开秦州之前，我已让手下的管事同钱三娘交接，她那里有一千六百斤的现货可以运出，我再从厚朴堂沿途分店中调拨一些存货，凑齐两千斤绰绰有余。算算时辰，运货的商队最多后日就要到了。”
皇甫山药眨巴眨巴眼睛，恭维道：“顾东家好魄力。”
顾青费这么大的力气把药材大老远地搬来，也不怕白案他们不答应。不过到底是两千斤药材哪……
皇甫山药在心里算了算这批药材的价值，如果他是白案，恐怕不会不心动。
“顾东家，”他讨好地道，“您要是吃上了肉，可别忘了给我分一碗汤啊。”
顾青笑了下，示意刘婉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你作为介绍人的辛苦费，如果事成，我再加一倍。”
皇甫山药看着银票上三百两的大字，心中暗喜。
他这趟眼见是拿不到白案的赏钱了，能够从顾青手上赚到六百两，简直是笔飞来横财。
他恭恭敬敬接过那张银票，矜持地将它小心叠好，放入怀中，“您放心，就算白案不给我面子，看在您那两千斤药材的份上，他也不会不见您。”
皇甫山药信心满满地对顾青躬了躬身，“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乐颠颠地退出房门，与大步而来的刘义擦身而过。
刘义进屋掩上门，走到顾青身前，低声道：“夫人，我在街上看到了咱们的人。”
他语气古怪，神秘之中透着压抑不住的雀跃，顾青心中一跳，“是谁？”
“十七。”刘义道，“不知夫人是否见过他？”
顾青默默松了口气，“见过。”
早在她与凤泽成婚之前，林秀嘉受人要胁诱她去天明池会面那晚，凤泽带去的侍卫中就两个人以数字为名。
假扮她的人唤作小六，另一个更年轻的则叫十七。
因着这两人的称呼与众不同，顾青一直记得他俩。
小六与十七时常出入雍王府，他俩虽不是王府的侍卫，但刘义他们都知道这两人直接听命于凤泽，会暗中执行一些侍卫们不便露面的任务。
他见顾青识得十七，更是欢喜，“我与他在街上遥遥对望了一眼，估计他也认出了我来。”
顾青见刘义一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笑道：“那你为何不叫他一同过来？”
刘义摇头，“夫人有所不知，十七与普通侍卫不同，他既然来到宁州，一定是有要事待办，只要他不主动找我，我就不能去打扰他。”
这是雍王府的铁令，对于小六和十七这样身份的人，雍王府的侍卫们在外面遇见都会当作不识。
顾青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街道沉吟片刻，“你们说，十七出现在宁州，是否也是为了白案那伙人？”
她还记得刘义说过，北边截获了一批偷运伤药的商贩，而凤泽已确认这件事与北狄有关。
倘若北狄当真有所异动，凤泽一定会派人到北边探个究竟。宁州地处北地边沿，白案他们又恰好在这附近——
“你有办法联系上他吗？”顾青问。
刘义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我可以在客栈外面留下雍王府的记号，但不知他能不能看懂，愿不愿意过来。”
十七与他们这些侍卫走的是不同的路数，双方从未私下联系过。
“那就先试试看。”顾青发话。
她来宁州原是为了自家生意着想，倘若十七与她的目的一致，她倒是可以送他一份功劳。
她看看刘义与刘婉，还有他俩，也不能让人白白陪她跑这一趟。
顾青垂眸，无意识地摸了摸袖子，薄薄的衣袖中空无一物。
她这才记起那个小纸块已经被她烧掉。
那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她每看一眼上面写的字，心里就会烦乱几分。
她不该嫁给凤泽。
这是她这些天来唯一想明白的道理。
如果没有这桩婚事，她就不会生出那么多苦恼，更不会患得患失，茫然无措。
她大概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她选择亲手将它结束。
在送出千丝百味柳的那一刻，顾青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这样做不是因为她在纸上写下了凤泽的名字，也不是因为她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她只是想睡一个好觉。
没人比她更清楚夜不能寐的滋味。
在许多个生病的夜里，她数过蜡烛滴下的蜡滴，数过窗外的虫鸣，数过树梢的风。
她想要踏踏实实地睡着，既不用做梦，也不用梦到熟悉的人。
某个夜里的怦然心动只是一种错觉，是由歉疚、彷徨、无奈、憧憬堆积而成的幻象。
她承认凤泽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初见之时还是现在。
她记得他的冷语，他的谑笑，他的护佑，他的克制。
她与他曾经同生共死，所以会产生心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要忘记也不是那么困难。
到达宁州的当晚，顾青房中的灯火亮了很久。
次日一早刘婉来伺候她洗漱，见她格外神采奕奕。
“这封信是给殿下的，你替我寄出去。”
顾青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交给刘婉。
刘婉接过信放入怀中，“昨天皇甫山药直到半夜才回来，夫人准备什么时候见他？”
顾青在心底盘算了一下，“等我吃过早饭就把他叫来。对了，十七有回音吗？”
“还没有。”刘婉道。
顾青有些遗憾，看来这个免费的帮手她是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