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刚刚擦黑,挂着荣国公府灯笼的马车载着贾母、探春还有宝玉缓缓地停在了荣国公府的前面。
探春听着马蹄声渐渐慢慢停了下来。心里有了一种终于归家的安心感,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重新进了樊笼的束缚感像一层浓雾一样笼罩过来。
自家的氛围可与表姐黛玉不同,那么轻松欢乐又自由,也不似路上可以随意举止。
要随时警醒着哄着母亲(王夫人)开心,又要应付着不知道安分度日的姨娘(赵姨娘)和弟弟(贾环)。
想起来这些事情,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缠绕住了自己,自己却没有任何方法挣脱。
自己虽然哄得母亲开心,可她是大哥哥贾珠、大姐姐探春、二哥哥宝玉的亲生母亲,自己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况且姨娘还在世,她心里多有顾忌和隔阂,终究是不可能对自己多么好。
可是,为着以后嫁人的时候母亲(王夫人)至少不会起什么坏心思,自己必须坚决地站在母亲的身边,跟姨娘(赵姨娘)撒娇的事情,自己五岁上以后,便再也没做过了。
自己又不能像大姐姐元春、二哥哥宝玉一样,滚到母亲怀里,跟她撒娇。
祖母待自己虽然很好,可祖母跟母亲还是不同的。
在姑母家的时候,瞧着表姐黛玉和姑母还有姑父相处时的场景,自己不知道有多羡慕。
那样平和的安乐,家人之间的关爱之意充满的氛围,委实让人喜欢又沉醉。而且姑母和姑父感情也好,府上没有一个面首,也没有一个妾室、一个同房,清净又安宁,自己甚至都不敢相信日子竟然还可以如此幸福。
只想着,以后,自己也要过这样的日子,过这样平和安乐的家庭生活。也要和自己的郎君过上两情相悦、细水长流的安稳生活。
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荣国公府,在自己的府邸里,做大娘子呢。
探春感觉马车停稳了,便收起了自己纷繁的思绪。
在姑母家和路上的纯然笑脸自进了京都之后就消失了,明丽的面庞上只有端庄的浅浅笑意。
探春看了一眼恹恹地依旧靠着马车车厢壁打盹的二哥哥宝玉,轻轻推了推他。
“二哥哥,到家了,醒醒。”
贾母抚了抚小孙子宝玉的额头,声音和缓地说道:“起来吧,提着些精神,再这副样子,下次去扬州你母亲还能让你去吗?”
宝玉睁开了假寐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笑容浅浅的三妹妹探春,还有面容和蔼的祖母,收拾心情,理了理衣袍,推开了马车门。
荣国府大房的贾赦、邢夫人,贾琏、王熙凤,贾迎春,二房的贾政、王夫人,贾珠、李纨,东府宁国公府的贾珍、尤氏,贾蓉、秦可卿,贾惜春,全都站在荣国公府正门的台阶上等着贾母回来。
两府如今在家的只有贾母这一个长辈,如果贾敬在家的话,按说他也应该来迎迎归家的叔母(贾母史氏史文洁),可他在城外道观里一住就不回来了,除了年节的时候,贾珍会带着妹妹贾惜春,还有儿子贾蓉去京畿的道观里看看父亲(贾敬),其余时候,两府人就当没有他一样。
荣国府正门的正门已经打开了,四处的灯烛和院里的石灯也已经点亮了。
宝玉站在马车旁扶着祖母下了马车,又扶着三妹妹探春下了马车。
“母亲...”
贾赦,贾政下了台阶迎了上来。
他们身后的人也都呼啦啦地往前走了几步,衣裾轻轻摇摆摩擦,伴着已经有了凉意的秋风发出簌簌的响声。
贾母史氏史文洁看着迎上来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露出端庄和煦的笑容。
“走吧,进屋说。”
贾母拉着探春的手,往台阶上走去。
宝玉则跟在祖母的右侧,也往府里走去。
鸳鸯紧跟在老太太的身边,
晴雯和麝月跟在宝玉的身后。
各房人也都跟在后面,从正门鱼贯而入。
王夫人看着宝玉红润的面庞,放了心。
这才去看了一眼老太太,觉得她气色比之前更好了。
果然,见了她心心念念的敏姐儿,心情变好了,看着就像四十岁左右似的。
接着,她才分出神儿来看了一眼探春,这孩子倒比去之前长高了一些,身子又长开了一些,眉眼也愈发明丽可人了,比大方的迎春,还有东府的惜春漂亮多了,那高挺的鼻梁倒是像极了官人,和珠哥儿还有宝玉也愈发像了,倒不像是贾环的姐姐,更像是珠哥儿和宝玉的妹妹,怨不得老太太和宝玉这几年愈发疼她,连自己看着她都亲近几分。
贾珠牵着李纨的手,浅笑着跟在母亲(王夫人)身后,往里走着。
现下天凉了,纨儿的手又凉了起来。得让素云和碧月给她们大奶奶准备几个手炉了,库房里的铜炭炉也可以先烧上一个,早晚再给她准备些甜汤才是。贾珠想着,手里又握紧了一些。
李纨刚刚觉得指尖有些凉,官人贾珠的手便握了上来,暖意随之缓缓地沿着自己的手指流入身体,这秋风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她弯了眉,嘴角浮起腼腆的笑,侧过脸悄悄看了一眼身材挺拔的官人。没想到官人也正望着自己,一下子就落入他粘稠温柔的眼眸里。
王熙凤笑容明媚,她侧着身子和秦可卿说着什么,贾蓉紧紧地跟着可卿姐姐,三个人跟在邢夫人的身后也进了正门。
“藤哥儿可还好?”
秦可卿由着蓉哥儿牵着自己的右手,扭着头跟王熙凤问道。
“他有什么不好,每日除了睡,就是吃,醒着的时候还有巧姐儿、弘彬、云震和云石逗他玩。”
王熙凤想起自己那个越来越展现出调皮天性的儿子贾藤,还有自己的身边人陪他顽耍的清净,面上就忍不住溢出了笑容。
“看来这三个人都甚是合你心意。”
秦可卿笑着说道。
“可不是,比那浑货不知强了多少。
有他们三个帮我带着藤哥儿,我还能分出点时间多陪陪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