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院判林参被小安子领着进了殿。
林参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陛下，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林参，你这是何意？”
我沉声道。
林参颤颤巍巍地解释道：“陛下，老臣无能，没能治好桂公公的咳疾和腿疾，求陛下要罚就罚老臣，切莫怪罪老臣的徒儿石斛。”
额…… 原来他以为，我突然召他来见我，是以为我要怪罪他没治好桂公公的病呀！
这些老家伙们，心思可真重。
“朕召你来，并不是因为桂公公的事，而是，关于慕容丞相的事。”
没想到，我这话一出口，林参的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老臣无能，丞相的眼疾，老臣是真的……真的尽力了啊！”
“您就算是……砍了老臣的头……”
“谁要砍你的头？”
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林参，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老院判花白的胡子随着颤抖一翘一翘的，活像只受惊的老山羊。
\"起来说话。\"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朕这次召你来，并不是要治你的罪，更何况，你也没什么罪可让朕治的。\"
林参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却仍不敢抬头：\"回、回陛下，您难道不是因为老臣治不好丞相大人的眼疾……要治老臣的罪吗？\"
\"不是。\"
林参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那陛下是为了桂公公……的咳疾和腿疾，陛下，真不是老臣不救治桂公公，而是……\"
“桂公公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老顽固一个，不管老臣派谁去给他诊治，他一猜就知道是您给派去的。”
我眯起眼睛，缓缓放下茶盏。
瓷盏与檀木案几相碰，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林参的身子跟着一颤。
\"林院判，\"我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年高寿啊？\"
\"老、老臣今年六十有八......\"
\"哦？\"
我故作惊讶，\"那岂不是该告老还乡了？朕记得太医院有个规矩，年过六旬的太医，除非医术特别精湛，否则......\"
\"陛下明鉴！\"
林参扑通又跪下了，\"老臣虽然年迈，但一定会想办法医好慕容丞相的眼疾和桂公公的腿疾的。\"
“不过，朕现在有一事不明，还需林院判如实告知。”
我静静地盯着台下站着的林参，只见他的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这个......陛下，尽管问老臣，老臣言无不尽。\"
他用宽大的官袖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慕容丞相手腕上的伤疤是怎么一回事？”
林参微微一愣，缓缓回道：“陛下，您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
他疑惑地偷瞄着我。
“朕记起什么？需要你来问？”
我猛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在檀木案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林参被这声响惊得一哆嗦，官袍下摆都跟着颤了颤。
\"朕在问你话，\"我声音沉了下来，\"慕容卓手腕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参的喉结上下滚动，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官袍前襟：\"回、回陛下...那伤疤是……是三年前……文昌阁。\"
\"三年前什么？\"
我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靴底踏在金砖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是不是三年前文昌阁的那场大火？\"
“慕容卓是不是也在那场大火里？”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被大火包围的满是藏书的文昌阁。
不知怎么地，这记忆就像是被鲜血渲染了一般。
让人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我忽然顿住脚步，脑海之中再次闪过那个模糊的画面——雪地里，慕容卓苍白的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将纯白的雪地染得刺目……
\"陛下？\"
林参小心翼翼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问这句话，反倒让我觉得十分的蹊跷。
如果慕容卓不在那场大火里，那又是谁在火场之中？
还有慕容卓手臂上的一道道伤疤……
我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堂下的瑟瑟发抖的林参，\"你这话什么意思？朕该想起什么？\"
林参的瞳孔剧烈收缩，冷汗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老臣、老臣失言了……\"
“求陛下责罚！”
我慢慢踱步到堂下，看着老院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连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就像......就像是他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参，\"我慢慢踱回龙椅，语气忽然变得轻缓，\"你跟在先帝身边多少年了？\"
\"回陛下，老臣侍奉先帝二十有三年...\"
\"那朕问你，\"我转身直视着他，\"先帝驾崩前，可曾交代过你什么特别的事？关于……慕容卓的？\"
对于我那个早已亡故的老父亲——先帝，我真的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尤其，是在得知他曾利用桂公公，利用我的亲娘，来达到他吞并另外一个国家的野心之后，我对他仅存的一丢丢父子之情，便在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抵在金砖上久久不起。
“即使，你不说，朕早晚也会记起来的……”
“是不是有人要将慕容丞相烧死在三年前文昌阁的那场大火之中？”
“陛下，此事......桂公公也是知晓的。”
又是他？
他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
我缓缓坐回到龙椅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指关节因握的太紧，竟传来了丝丝痛意。
也许不是手痛，也许是心在痛。
对于一个最为信任之人的失望和背叛，这是一种绝望的痛。
殿内熏香袅袅，却突然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桂公公？\"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是他？\"
林参终于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
他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