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那陆寅说出“知性相攻”之言,那杨戬便心下大快,埋怨了那周督职后,便欣然道:
“此计若成,便是断了那吕维之后,也算是交了差事。”
周督职听了杨戬此言亦是如释重负。
望那陆寅道:
“起来,一起喝茶。”
说罢便启盏请了那杨戬。杨戬却见那陆寅虽是起身,然却是个躬身拱手,站在那里不动,心下便是个奇怪。便调侃了督职周亮道:
“倒是嫌你的茶不好!”
说罢,便拿了茶杯,吸了一口道:
“此事有我,帮你寻得那‘外妇’,且不用你烦心。”
陆寅听罢仍旧不动,却拱手道:
“谢主司,只是这‘真龙案’究竟如何?”
杨戬听罢,倒是漫不经心的“嗨。”了一声,刚要将这“真龙案”的原委说与陆寅听了。
然这声漫不经心的“嗨”之后,却是一个哑口。心下忽然觉得这“真龙案”他也是个说不出个明白,倒是一个无从下口。
心下暗道:倒是自家想的简单了些,这“真龙案”却是来的蹊跷。
原本是那群臣见宋粲汝州之事办的甚得官家心意,怕那宋正平一家独大。
而后,传闻又有“蔡字恩宠”的贡品。其意是要引的那蔡京重新入朝。这下,朝臣便是炸了窝一般。
想蔡京亦是几番起伏,重新回朝也是不可能的事。然那蔡京再度翻身,却是那朝臣所不能承受之痛。
怎的?这货“独”得很,本身就是个“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倒是两党加在一起亦不可敌。再加上宋正平这大德的加持,便又是一个独相章惇。
于是乎,便商量出这质其子之事。其目的是不让那蔡京再度入京。
官家自是不以为然,也不想动这宋家。毕竟宋正平之职关乎近内也。且这宋家与民间有大德,又不涉朝政,与世无争,只司其职,是为纯臣一个。
这两下一个僵持,却不成想让那吕维一个就坡下驴,夺了个先机去。一句“皇权归正”,便是让那官家动了心思。
官家早就不忿这朝臣分权,便发了词头由大理寺、皇城司、兵部三堂共审。
然让官家意想不到的是,竟让这皇城司活生生的作出这“真龙案”来。
最后却得了一个“宋博元私藏贡品”牵连主家。
这官司打到天边也是那宋家“失察之罪”。
“私藏贡品”说来也是大逆之罪。于是乎,且被那吕维裹挟了,判了个流放充军与那宋家父子。
然,只是官家只想了借了此事“皇权归正”,却也不想吕维拿了这“皇权归正”行风布雨的一家独大。便要那童贯做些事情罢了。
如今,却让陆寅这一问,竟然是一个瞠目结舌。
究竟这“真龙案”如何来哉?此间却是个疑点重重,且不可言。
一则,吕维做大便是得了官家的庇护,却是有一问,这官家何为?
“皇权归正”?倒是个枉然,“皇权”是能归正,然这“皇权”何人能用?用作何事?还是那句话文彦博的那句话“务在人推”。权利行使,是需要“把事与人”。
说白了就是再将权力赋予“人”。究竟他会怎么行使这个权力,倒是这赋权之人不好控制了去。
二则,宋家受辱,虽不说是一点关系没有。但这失察之罪,便判下个“销官流放千里”,对这御品的太医倒是着实的有些重了。
那官家因何允之?
而城门三帅护送,却又宗室在内,官家和那吕维却是不闻不问,朝堂之上亦是一个无声?这就很吊诡了。
然,“真龙案”所涉官员,除去宋家,便无一人归案,期间且是让人看不透彻了去?
此前,杨戬只顾着看热闹了,倒是没仔细的想过这“真龙案”的来去。
今日经这陆寅一问,种种疑团便涌上心头。
那周督职见杨戬“嗨”了一声便是无语,却也想到这“真龙案”却有蹊跷。
此事中,自家虽失了冰井司,却未夺职,与常理不符。细想来,却也不是侥幸。
便望那陆寅道:
“有话直说罢了,绕的什么弯子。”
那陆寅躬身,道:
“明公在上,在下日夜翻阅着‘真龙案’卷宗,断这‘真龙案’便是一个‘龙’在内,其余俱不在圣听。”
此言一出,便让在座两位心下一惊。
原先只是觉得这“真龙案”便是一个由头,却不曾仔细去想这“真龙案”的“龙”字,也没敢去想这龙是真还是假。
那陆寅见两人不曾打断他。便上前,躬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点画,口中继续道:
“真龙案起因便是这天青贡,一则天青三足洗,圣上一见便如挚爱……”
口中说了便在桌上写了一个“天青”。而后,道:
“二则为蔡字恩宠……”
且说,且又写了个一个蔡字,与那天青字样同列。又于旁处写了一个“汝”字,下又分别写下了“丰”、“佑”二字,口中继续:
“事因天青贡,制使钦差查贡品之资,令汝州衙贪腐之事水落……”
说罢,便画了圈,圈住了那“汝”、“佑”二字。继续道:
“而后引发劫贡之事,夺了汝州于元佑党之资财之地……”说罢,且在“汝”字上画了一横。继续点了那“蔡”字,道:
“而蔡字恩宠便是欲动了元丰党人之根基……”
且说,且将画了引线与那“丰”、“佑”二字,与那“蔡”字。遂,又言:
“以致两党皆龇目于宋家,除之而后快……”
说罢,便收了手去,望了桌上茶水画的一团乱麻,道:
“而看群臣如何处置宋家的参表,倒也不难看出新旧两党尚未达成共识也。两下匆匆相合,共弹劾宣武将军冒领军功。然,却无那家主只言片语。断,两党只谋质其子尔……”
两人看那陆寅在桌上点画,听其言说,这调理便慢慢清晰起来。
按那陆寅所言,那吕维乃是黄雀也。
见那群臣捕蝉,自家却动了心思。
便以“君所畏者,乱也”是以“构敌于为乱,不赦也” 之中动了心思,弄出一个“真龙案”。
此案倒是精巧,可见那吕维且不是一朝之谋。饶是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一则,却是利用了“主臣相疑,其后谤成矣”之言,直奔了君臣而来。
本身官家就被人诟病了“得位不正”。更是对着“真龙踔一目”之言讳疾如深,此言一出,必为所动也。又殿上疾言,有意偏袒了宋家,面上给了官家一个支持,实则为皇城司日后查抄宋家一个铺垫。让人误以为这吕维偏袒宋家,而后,便是拿出一个实证来。这一个先拉后推的,倒是由不得人不信他。
二则,便是顺了群臣的意思,做的一个推波助澜,所幸将事做大,以增其成算。
三则,立威,如果臣工日后与他有异,那宋家便是个例子。
此计得逞,便是独揽朝纲,权倾朝野也。
而官家也不傻。平时画个鹤,绘个鹰,做个万里江山图,写的《狂草千字文》,那也是个形势所逼。
但凡他能说话算一点数,也不至于只关风月。
想那哲宗,高太后垂帘之时,也是无聊的练出了一笔的好字!
官家上位,向太后与帘内,几月间,便将那哲宗、章惇、蔡卞的辛苦努力,统统的化做一个乌有。
于是乎,权散于朝堂,官家也只能望那群臣逐之。两党相争,便成一个愈演愈烈。
然,别说群臣,谁得了权力,都不会轻易的放手的。
但是,这权力分散就是个好事麽?其实吧,无论是分权也好极权也罢,倒是在使用权力的“人”。如是这“人”不行,争来争去的,也是一个鸡多不下蛋,让你什么事都干不成。
此间,且是一个“建中靖国”可见一斑。
这皇帝近似于哀求的“靖国”的要求也不得一个满足。要不然,也不会只一年便重写年号“崇宁”!
而后,蔡京揽权,倒是做了许多的事情来。然,朝臣经过了前朝章惇、蔡卞的淬炼,已经不是过去的两党。尽管是“天资凶谲,舞智御人”亦是个无法弹压,终是被一颗彗星牵连了去。
然,官家能允之任由吕维做大,却是大有一番心思在里面。也应了那吕维“皇权归正”之言。
“真龙案”的发端便是“龙踔一目”之言。
这句话自是前朝元丰年间便是有之。
然,这句“龙踔一目”前再添上一个“真”字,却是元符年间帝位之争之时针对的是官家本人了。
此事本就让官家如鲠在喉,却也碍得史官笔下如刀,做得个忍气吞声,不闻不问以示官家宽仁大度。
然,这“大度”后面,怎能不担心那“烛光斧影”?怎不怕了他那还在壮年的哥哥,只因的一场感冒直奔太庙,大行去者。
心下总是放不下之时,却得吕维重提此事。便是正打瞌睡之时,便有人送上一个枕头。这枕头送的太贴心了?亦是让那官家心下感叹,终是有人能想到我了。
于是乎,且想借势,用这吕维之手干“除去帝兄”这等不齿之事。
假吕维之手,便和我这当官家一点瓜葛都没有,只是那吕维一人所为,自家只写下一纸判罪的诏书,便能脱的一个清白。
所以,那官家一句“途说”之言便不让那童贯动他,只言道“寻些乐子与吾解闷”。
这“闷”何来?
童贯知晓,那黄门公知晓。却不只是断了吕维之后,祠堂无烟火那么简单。
官家的意思很明白,我许你一权独大,但是,你得替我把脏活干完!
但是我又信不过你,也不能让你拿这事来威胁我。
所以,干完了脏活,我还的把你除掉,而且,是那种理所应当的干掉,省的你日后再拿这么个破玩意生事。
但是,又不能下了明旨杀了你。让童贯干这事跟下明旨是一个概念。所以童贯不能干,黄门公也不能干。便是那杨戬,周亮亦不能干。也只能说“寻些乐子与吾解闷”。
所以,那童贯明了官家的意思,便一路的踏雪寻梅,去永巷找那一心报仇的宋家亲兵陆寅去。
暗自丢下了“御前使唤”的令牌,安排那周督职和杨戬从中暗助,而不是去明火执仗的抛头露脸。
如此想来,这坐落于京郊的小院,与那童贯且是个渊源颇深。
然,吕维何人?那也是个熟读《罗织经》、《度心术》的,这阴谋诡计于他,且是个行家里手。
明知此乃死路,然也要一如既往。权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怎的是个死路?
自那宋朝开国便无武职独霸朝纲之事。前有狄青,后有岳武穆,从这两人的归处,便可见一斑。
虽是现下,那吕维为从二品的文官大员,却也逃不出御龙直班和那皇城司的经历。
纵是官家容得下,那天下文士也不甘受这武人之下矣。便是玩了命的也要将其拿下!此事关乎一个莫名其妙的尊严,不可解。
那吕维也非等闲,便又借“真龙案”查抄汝州瓷作院。
将祸水引向官家、宗室私产,搜罗证据,欲拿掉杨戬这内东头的拦路虎,而后控官家财路。
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但因那吴王气壮,斩杀皇城司吏。
此事虽不成,却无端的让那吴王亡故。然,如此倒是让官家放下对宗室的疑心。
而后,见那官家对宋正平父子只是流放、充军,便无一个杀字在里面。
城门三帅护送,如果没那官家的意思那便是造反之举。
而三帅行之,却在朝堂无半点风言片语。
却是群臣皆盲瞎麽?
却恰恰是群臣看到此乃官家的激将之法,且想借了群臣,望这帮人能感念了宋正平平日的大德,出手免去那医帅之罚。然,却是一个事与愿违,权、利两者面前,这“大德”似乎也是个可有可无。
宗室城门劫囚,吕维却不就此上参弹劾。暗地里,却不做声息将祸水引向那宗室中“踔一目者”。
此举的目的,便是让官家、宗室之间再生间隙。且做一个隔岸观火。亦是提醒了官家,我还有脏活没干完呢!当心他们留了后手与你!
这丢车保帅,壮士断腕的惨烈也做了,却不成想,对面又来一个悬河炮乒乓的打来,让你不得手脚。
于是乎,便是让那杨戬与那周督职得了信来此地,于这暗地里布下的杀招——陆寅见面。
此举虽是动了杀心也,但却还抱有一丝希望。
“踔一目”的“帝兄”不除,始终是一个祸及帝位。
毕竟如吕维此类人物也是个不世出。然,朝中百官“侍道不侍君”者多矣。
说白了,我们是遵从内心的道,不是专门来伺候你这个皇帝的。
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心眼少的上来,无论谁做皇上我们照样歌照唱舞照跳。
你也别说换什么皇帝,就是换朝代,那又怎样?新来的这帮人也的靠我们才能玩的转这江山。实在不行的话,汉奸?也不是不能做的!
什么风骨?什么大义?殉国?开玩笑!江水那么凉,把我冻感冒了算谁的?
脸?哪有锦衣玉食重要?实在说不过去,我就就找个理由出来!“为民,不在生灵涂炭!”这句怎么样?够牛掰了吧?
陆寅一番话说完,便是让那来的时候还悠哉悠哉,风花雪月的两位,爆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满全身。
“换帝”,于群臣无事,大不了辞官不做,找了他们的金主“诗酒田园”去。
但是,他们这帮人,可就真真的悬了!
也别说他们这些个近内,哲宗朝独相章惇狂不狂?
哲宗一个大行,这章惇、蔡卞且化作一颗尘埃,于草莽中落定尔。
然,忽然想到,此事更可怕的,是那吕维喊出的“皇权归正”之前,还有一个“清君侧”!
“君侧”何人?谁离皇帝最近?用屁股也能想的出来。
杨戬听罢,饶是瞠目恍惚了片刻,亦是不曾回缓,口中喃喃了道:
“不曾想,这里面还有咱家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