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路程,谢景墨跑了十天就到了。
野人一般的走进宫里,把竹筒递给云昭。
上头还带着雨点,云昭抬起头,看了眼竹筒,接过去后,把信抽出来,里面很干燥,白纸上的字每一个都很清楚。
谢景墨看着云昭脸上淡笑的表情,紧了紧落在腿边的手,又松开,转头就出去了。
高副将追出来,竖起大拇指,刚要说话,就被谢景墨脸上紧绷的表情给吓到了。
“你……也不至于这一副有人走了的表情吧?”
谢景墨眼睛有点红,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难过的。
只知道他腮边的胡子跟从前在边塞打战的时候一样乱。
高副将知道,谢景墨这是伤心了。
给人送信,希望她高兴,可在看见她的高兴不是因为自己后,还是会难过。
“难过刚刚里面怎么不说?你这一身野人的样子,说几句卖惨的话,她兴许会心软。”
谢景墨抿着唇,他很清楚,如果云昭会心软,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他知道。
云昭不会。
他难过又伤心,可还是自虐一般,对高副将说:“日后回信,都由我来送。”
高副将不理解。
最初以为谢景墨只是开玩笑,可一个月两封信,他不曾懈怠。
回来之后,会在府里歇一歇。
然后便会去找郭艾艾。
陪着郭艾艾,他其实做不了什么,只是看着郭艾艾自言自语,在从怀里拿出几粒糖果,逗艾艾笑。
某一日吃饭,艾艾无意识的跟郭涛开口,说:“景墨表哥是这个世界上对艾艾最好的人。”
郭涛愣住。
片刻后说:“那艾艾给表哥做媳妇好不好?”
艾艾不明白许多,却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
郭涛诧异顿住,“为什么?艾艾不是最喜欢表哥了么?只要你做了表哥的媳妇,就能给表哥生孩子,就可以一辈子跟表哥在一起了。”
艾艾抱着怀里的枕头,一脸的认真,“不可以做媳妇的,表哥说,他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所以不能让艾艾做媳妇,不过他会一辈子照顾艾艾的。”
艾艾说着,顿了许久。
就在郭涛以为艾艾不会再开口时,郭艾艾忽然说:“表哥说喜欢的人时,表情很难过。”
郭涛当天去找了谢景墨。
彼时,谢景墨正要去送信。
谢景墨把怀里的小福袋拿出来递给郭涛。
“前几日,跟二舅妈去庙里,她非要给我,说保佑我日日安康,里面是些蜜枣。艾艾喜欢,舅舅给她带回去吧。”
郭涛低头看着手里福袋,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谢景墨对艾艾的好,他不是全然看不见。
他收了福海,给谢景墨退了一条路出来。
马蹄声滚滚,郭涛再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谢景墨再回来的那一日,外头的日后很大,谢景墨把回信递给云昭。
高副将问,“你不进去?”
谢景墨说:“嗯,身上热气重,不进去了,路过福建,裹了些杨梅来,味道好,如今却都坏了。”
谢景墨说的时候,眼睛里的难过溢出来。
就好像在说。
跟云昭的感情坏了,至此再也弥补不了了。
高副将怔住,谢景墨却已经转头,挥了挥手,在烈日炎炎中,带着一身的暑气走了。
谢景墨后来就很少进入内殿了。
高副将问,为什么?
明明那么想见一面,来回送信,一个月,都在路上,也就能见那一两面。
山水艰难,也需要一点甜,才能聊以慰藉。
谢景墨却只是笑,然后接过信,就走了。
一开始不敢见,后来就越来越不敢了。
来回的路上会想许多,他没有颜面见云昭,只能每一次,每一次去里子拐,在云昭爹娘的面前说对不起,说抱歉啊。
他没有守好云昭。
也没收好云昭在意的人。
一个都没有。
路上漫长,他总会带一些好吃的回来,偶尔绕一点路,算是全了自己的私心。
他总会想,云昭在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心里宽宥一些。
会不会笑一笑。
他绕过很远的地方去给云昭摘酸梅,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腿,高副将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却说,不碍事。
只问云昭喜欢那酸梅么?
高副将不忍心,谢景墨脸上的全部希冀在一秒破碎。
“她……不愿意吃我带去的东西,是吗?”
“她……嫌脏啊?”
高副将觉得,谢景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后来,谢景墨还是带好吃的回来,不过,再也不问云昭吃了没有,他偏执的想带回一些好。
可后来,就不敢带了。
因为有一次,谢景墨在廊下过,听见太监宫女在廊下低声说:“自作多情的人做让人生厌了,谢将军就没有自知之明么?他每次送来的东西,太后都没吃,都要叫福海公公处理掉,谢将军不觉得这样很让人困扰吗?”
那之后,谢景墨不再带好吃的回去。
不是不能。
是不敢了。
他深怕,自己会成为那个再一次让他困扰的人。
有一次,回城的路上泥石流,大石头砸了头,谢景墨回来就昏昏沉沉的。
他跟郭艾艾在凉亭下。
郭艾艾转头惊恐的指着谢景墨的头,“血,流血了!表哥,血!”
郭艾艾被吓到了,晕了过去。
谢景墨等到太医来说,郭艾艾没事,谢景墨才松了一口气,郭涛来的时候,谢景墨一脸的血,郭涛大怒,斥责府里的人眼瞎,高声叫人赶紧来处理。
谢景墨却只是摆摆手,说:“我没事啊。”
无力晕过去的时候,太医才发现,那枚大石头不仅仅砸了头,还砸了胸口,胸口的伤口是谢景墨自己草草处理的,看起来骇人得紧。
因为这个伤,谢景墨没办法去送信了。
他就呆做在院子里晒太阳,长久长久的枯坐下去。
郭涛都忍不住担心了,让高副将来看。
高副将叹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景墨转头对高副将说:“你让我去送信吧。栗子要熟了,我得去给她摘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