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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到了,风里裹着桂花香,钻进了老城区的巷口。这时候啊,有个叫林小满的姑娘,正蹲在旧摊儿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案上那一排泥兔儿爷,看得入了神。

这摊儿是老周头的,他在这巷口守了整整三十年啦。木案上的兔儿爷还是老样子,有金盔金甲骑虎的兔儿爷,有插着单旗的武将兔儿爷,还有穿着蓝布衫的市井兔儿爷。这些兔儿爷的泥胎上都涂着旧旧的红漆,就跟被岁月浸过的糖稀似的。

老周头看林小满盯着兔儿爷发呆,就搓着沾着泥的手,那指节上都是当年做泥活磨出的茧子,问:“姑娘,要哪个?”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了最角落的那只兔儿爷身上。这只兔儿爷比别的小一圈,泥胎上还裂了几道缝,头上的雉鸡翎断了半截。不过它眼睛是用黑釉点的,亮闪闪的,就像藏着两滴没流出来的泪。

林小满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兔儿爷的耳朵,指腹还沾了点干泥,问:“这只怎么卖?”

老周头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说:“这只不卖。”

林小满抬头,看见老周头眼角抽了抽,就像被人戳到了痛处,赶紧问:“为什么?”

老周头摸了摸那只兔儿爷的头,说:“这是二十年前的旧物啦,当年是做给一个娃的,结果没送出去。”

林小满一下来了兴趣,追着问:“什么娃?”

老周头叹了口气说:“是巷口第三家的小柱子,当年跟我孙子一样大,总蹲在摊儿前看兔儿爷。那年中秋,他娘攒了半个月的钱,让我做只最威风的骑虎兔,说要给娃当生日礼物。结果……”老周头声音顿了顿,“中秋前一天,小柱子跟人去河边玩,淹死了。”

林小满听了,手也停住不动了,问:“那这只兔儿爷……”

老周头把兔儿爷捧起来,指腹抚过它裂了的额头,说:“我把它留着,总觉得小柱子还在等。”

林小满听着,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蹲在老周头的摊儿前看兔儿爷。那时候她爹还在,会给她买一只骑虎兔,还说“兔儿爷能保平安”。后来爹去世了,她就再也没回过老家。

林小满说:“我买了。”说着就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老周头愣了一下,把兔儿爷放进她手里,说:“算了,给小柱子找个家。”

林小满把兔儿爷放在卧室的窗台前,月光正好照在它脸上,那黑釉眼睛里映着月亮,看着就像在笑。

到了凌晨三点,林小满正睡得香呢,突然被一阵哭声给惊醒了。这哭声是从窗台传来的,细细的,就像个孩子在哭,还带着股子委屈。

林小满揉着眼睛爬起来,就看见兔儿爷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就像个小小的人蹲在窗台上哭。

林小满壮着胆子问:“谁?”

这一喊,哭声停了,月光里的影子动了动,又变回兔儿爷的样子。接着啊,黑釉眼睛里滴下两滴泪,落在窗台上,洇成两团小小的湿痕。

林小满后背直冒凉气,伸手去摸兔儿爷,指尖刚碰到它耳朵,就像被电了一下,赶紧缩了回来。嘿,这兔儿爷的耳朵还是热乎的,就像有血在里面流似的。

林小满轻声问:“小柱子?”

这一问,兔儿爷的头突然转了转,黑釉眼睛盯着她,嘴角慢慢翘起来,露出个孩子似的笑。

林小满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杯摔在地上,碎玻璃溅到兔儿爷的脚上,嘿,它脚腕处突然渗出一丝红,就像血一样。

林小满赶紧说:“对不起!”一边去捡碎玻璃,指尖碰到兔儿爷的脚,那丝红突然就漫开了,顺着泥胎的裂纹往上爬,染红了它的膝盖、大腿,最后爬上了它的脸,黑釉眼睛里的泪也变成了红色。

林小满声音都发抖了,问:“小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兔儿爷嘴角翘得更厉害了,嘴突然张开,发出细细的声音:“我等了二十年,兔儿爷还没到。”

第二天一大早,林小满就去找老周头,把半夜的事儿跟他说了。老周头一听,脸变得煞白,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老周头抱着头蹲在地上,说:“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林小满把他扶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周头叹了口气,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二十年前,小柱子的娘攒了钱,让老周头做只骑虎兔,说要给小柱子当中秋礼物。老周头连夜就做好了,可中秋前一天,巷口的张屠夫来找他,说要借他的摊儿放猪肉,老周头不肯,张屠夫就把他的摊儿砸了,兔儿爷也被摔在地上,额头都裂了。

老周头怕小柱子失望,就把兔儿爷藏起来,想重新做一只。可谁知道,第二天小柱子就淹死了。

老周头哭着说:“我对不起小柱子,他到死都没等到兔儿爷。”

林小满想起昨晚兔儿爷说的话,心里就像塞了块石头,问:“那现在怎么办?”

老周头抬头,眼里全是血丝,说:“得把兔儿爷还给小柱子。”

中秋夜到了,月亮又大又圆,就像块浸了水的玉。林小满抱着兔儿爷,跟着老周头来到河边。

河边的柳树下,有个小小的土堆,那就是小柱子的坟。老周头把兔儿爷放在坟前,点了三柱香,说:“小柱子,兔儿爷来了。”

香烧到一半,风突然吹起来,吹得兔儿爷的耳朵晃了晃,黑釉眼睛里的泪不见了,嘴角翘起来,就像在笑。

林小满听见一阵细细的笑声,从坟里传出来,就像个孩子,带着股子满足。

林小满轻声说:“谢谢。”

这时候,风里飘来桂花香,兔儿爷的影子在月光下晃了晃,变成个小小的孩子,穿着蓝布衫,蹲在坟前,抱着兔儿爷,笑出了声。

第二天早上,林小满去河边看,发现兔儿爷还在坟前,不过黑釉眼睛里的光没了,就跟个普通的泥玩具似的。

老周头说,小柱子终于等到了兔儿爷,不会再哭了。

林小满把兔儿爷留在了坟前,转身走向巷口。风里飘着桂花香,她想起小时候爹买给她的兔儿爷,想起爹说的“兔儿爷能保平安”,突然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时候,中秋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像块浸了水的玉,把整个世界都照得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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