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时光洪流在周身奔涌、撕扯,仿佛要将血肉与灵魂都拉成无限细长的丝线。苏逸尘死死抓着林清雪的手腕,另一只胳膊下夹着那团气息奄奄、琉璃鳞片破碎不堪的肉球(胖头鱼妖龙),如同怒海狂涛中钉在礁石上的海草,任凭那狂暴的时空之力冲刷,只凭着那股开天辟地般的意志,硬生生定住身形,朝着洪流深处那一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锚点”冲去。
林清雪冰魄玄体全力运转,周身冰蓝星纹明灭不定,竭力抵抗着时光之力的侵蚀,白发间星河奔流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仿佛在与这奔腾的时光长河赛跑。她紧咬着下唇,冰晶般的血丝从唇边渗出,瞬间被洪流卷走。楚凌霄紧随其后,孤云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剑气化作一层薄薄的青色光茧护住周身,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之前的伤势和此刻的消耗都到了极限。
“要……要散架了……苏小子……你丫……悠着点……”胖头鱼妖龙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在抽气。它破碎的琉璃鳞片缝隙里,那点曾经燃烧如恒星的净火,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前方那暗金色的洪流深处,一点截然不同的光,如同穿透浓雾的晨曦,骤然亮起!
那光,温润、平和、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生机!与狂暴的时光洪流、与湮灭的混沌气息、与初代妖神骸骨的悲怆蛮荒都截然不同!它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将狂暴冲刷的洪流“抚平”!
嗡!
剧烈的震荡感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眼前骤然一亮,刺目的光芒让众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狂暴的时空撕扯感消失了。脚下是……坚实的触感?带着泥土特有的松软和弹性。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腥气、草木清香、还有淡淡阳光味道的气息,温柔地涌入鼻腔。耳边不再是混沌风暴的咆哮和法则崩断的哀鸣,而是……风吹过某种叶片的沙沙声?轻柔、舒缓、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韵律。
苏逸尘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麦田?
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在柔和的光线下起伏翻滚,如同凝固的、流淌的黄金海洋。饱满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散发着阳光烘焙过的温暖香气。麦田上方,是纯净得令人心颤的蔚蓝天空,几缕棉絮般的白云懒洋洋地飘着。远处地平线上,几座低矮的、覆盖着绿意的小丘勾勒出温柔的弧线。
宁静。祥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与刚刚经历的那灭世的混沌澡堂、狂暴的时空洪流,形成了天壤之别、令人恍惚的极致反差。
“这……这是哪?”林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她冰魄般的眼眸扫视着这片宁静到诡异的麦田,重生后觉醒的预知能力在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只能感受到一片平和下的……深不可测。她下意识地松开了被苏逸尘紧握的手腕,指尖冰魄玄气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未知。
“呸!”苏逸尘把夹着的胖头鱼妖龙随手丢在松软的田埂上,那团琉璃破碎的肉球在厚厚的、带着露水的青草上滚了两圈,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漏勺底下,”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生锈的锄头随意地往地上一拄,目光扫过这片金色的海洋,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玩味的弧度,“馊水没见着,麦片粥倒是管够。”
“咳……咳咳……”胖头鱼妖龙挣扎着翻了个身,绿豆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虚弱地扫了一眼周围,破锣嗓子有气无力地嘟囔,“麦……麦片?老子……老子要吃肉……北冥……北冥的龙须酥……”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它还活着。
楚凌霄拄着孤云剑,剧烈地喘息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宁静得过分、生机得诡异的麦田。他右臂妖神骨上的青黑色纹路微微闪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剑穗上那朵重新凝聚的血色海棠花苞,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轻轻摇曳着。
“坎水位……消失了?”林清雪蹙着秀眉,白发间星河奔流的速度渐渐放缓,她试图调动冰魄玄气感知这片天地的法则,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感受到一片温暖、厚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大地”气息。“这里的法则……好生奇怪。平静得……像是假象。”
“假象?”苏逸尘嗤笑一声,拎起生锈的锄头,走到田埂边,对着那齐腰高的、沉甸甸的金色麦穗,极其随意地——挥了下去!
不是砍伐,不是战斗,就是最普通、最熟练的……收割!
锄头刃口划过几株饱满的麦穗。
嗤——
极其轻微的声音。没有金铁交鸣,没有能量爆发。那几株麦穗应声而断,整齐的切口光滑如镜,断口处甚至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麦香。
然而,就在麦穗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被割断的麦秆断口处,没有流出植物汁液,而是……渗出了暗金色的、粘稠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液体!这液体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令林清雪和楚凌霄瞬间汗毛倒竖的气息——初代妖神本源的气息!虽然稀释了亿万倍,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绝不会错!
更诡异的是,那暗金色的液体并未滴落,而是如同有生命般,顺着麦秆断口迅速向上蔓延、回溯!被苏逸尘割下的那几穗麦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回了断口之上!连接处的痕迹瞬间消失,仿佛从未被割断过!
“这……”林清雪瞳孔骤缩,冰魄玄气下意识地凝聚在掌心。
楚凌霄握紧了孤云剑,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
“呵,”苏逸尘却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有那抹嘲弄更深了。他收回锄头,用锄头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那片刚刚被“割”过又瞬间复原的麦穗,“老梆子家的麦子,果然金贵,割不得。”
他话音刚落,脚下这片坚实、松软、带着露水和泥土芬芳的土地,突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无意识的翻身!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厚重到仿佛承载了整个宇宙重量的气息,从脚底的大地深处弥漫开来!这气息并非敌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仅仅是呼吸,便足以让万物俯首。
苏逸尘拄着锄头,懒洋洋地抬头,望向麦田深处,那地平线尽头、覆盖着绿意的小丘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这片诡异的宁静中回荡:
“老头,麦子熟了,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