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熟悉的空气,肺腑中充满了凉意,头脑也越发清明起来。
张守成留的地址离火车站并不远。
苏桐决定先去看看,既然答应了别人,先了了这件事再说。
坐上公汽,半个小时后,她便站在了这家招待所面前。
苏桐到时还很早,前台站着一个烫着鸡窝头的服务员,拿了块抹布,无精打采地擦着柜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苏桐试着问了一句。
“你好!请问这里有叫张守成的吗?”
服务员猛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却没有说话。
“你好!请问你认识张守成吗?”
苏桐又问了一句。
不料,那服务员把抹布一扔,竟冲她发起火来。
“不认识!没这个人!你要是不住宿,就别挡这儿了,影响后面的同志。”
苏桐看了看后面,空无一人。
这大早上的,谁来住宿啊!
不过她没再坚持问下去,虽然这服务员的反应……很出乎意料!
但她分明就认识张守成。
认识就好办了。
苏桐到门口供销社买了两包烟,溜达到了招待所的后门。
后面是个小院子,院子门开着,能看见一个大叔正坐在院子里,拿着个改锥,在修什么东西。
苏桐走过去打招呼,“大叔,在忙呢?”
那大叔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大叔,跟您打听个人?这里有个叫张守成的吗?”
那大叔猛然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有说话。
和之前那个服务员的反应竟然一样。
苏桐忙掏出两包烟,一把塞进大叔的怀里。
“大叔,我是张守成老家过来的,他爹妈拜托我给他捎信儿呢!您要是知道什么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给他家里人回话!”
大叔看了看怀里的烟,又左右打量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对她道:“姑娘啊!你小声些!那个张守成在我们这一片啊都不愿意提!”
“为啥啊?”
苏桐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进去了!出不来啦!”
大叔低声道:“进去有半年了,一大波公安半夜给抓走的!犯了大事儿啦!”
“进去了?被抓了?!”苏桐很意外。
“大叔!他是为啥被抓的您知道不?”苏桐又问道。
大叔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抓他的时候挺大的阵仗!一看就不是小事儿!唉!挺老实一个孩子,以前就在这招待所烧锅炉咧!咋就走了歪道了!可惜喽!”
苏桐想了想,又问道:“大叔!那您知道他关哪儿了?我这带信的总得见到人不是!”
大叔抬头看了看苏桐,“这我哪清楚啊?前面胡同往右拐,有个派出所,你去那里打听打听,兴许能问着!”
“那行!那我去问问!谢谢大叔!”
“甭谢!也甭再找别人打听了!都忌讳咧!”
“懂!懂!不打听了!”
苏桐找到派出所时,派出所刚刚开门。
有个小民警热情地接待了她。
听她说明来意,小民警找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对她道:
“有这事儿,差不多七个月前发生的,被关到朝东区看守所去了,至于后来怎么处理的就不清楚了。”
“能问问是什么原因被抓的吗?”苏桐问道。
小民警抓了抓头道:“文件上没写,张守成虽然住在我们辖区,但案子是朝东分局直接办的,这种情况吧……不好说,要么张守成涉及其它大案,犯案原因不便透露,要么案件涉及重要人物,要保护隐私。”
苏桐点点头,谢过民警同志,出了派出所。
她有些为难。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带句话,没想到事情还有波折。
考虑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去看守所看看。
坐上公汽,四十分钟后,她找到了朝东区看守所。
一问,果然有这么个人,还关着呢!
看守所按探视流程给她办了探视手续。
由一位民警带她进了探视区,让她等着。
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听到有人叫:
“张守成!探视张守成的人员到2号!”
苏桐起身,走进了二号探视室。
隔着一道栏杆和一张桌子,她见到了张守成。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刚子奶奶说他又黑又壮……
黑是黑了些,却很清瘦,而且五官很端正。耳边确实有一块铜钱大的胎记,颜色不深,但坐在对面时还是能看见。
如果不是在看守所里,他的样子看起来淳朴老实,一点也不像是“犯了大事儿”的人。
张守成不光戴着手拷,还戴着沉重的脚镣,这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
看到苏桐时,张守成的眼里充满疑惑和警惕。
沉声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找我干什么?”
苏桐道:“我刚从甘省会宁县横山镇双沟子村回来,如果你是张守成的话,你妈妈有话让我带给你!”
听了苏桐的话,张守成眼里的警惕慢慢散去,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你、你从我家里过来的,你……见到了我妈?”
“是的!我去那边办事,你妈妈找到我,拜托我给你捎个信儿。”
张守成的身子明显塌了下来,他似乎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哑声问道:
“我妈……让你给我捎啥信儿。”
“你妈妈说,你爹的脊梁骨摔断了,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了,状况越来越差,天天念叨你,想见你一面。怕……再晚,就见不到了!”
张守成垂下头,继而肩膀开始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苏桐静静地等着,等到张守成情绪平复下来,他抬头看苏桐,眼神带着恳求:
“请你……请你帮个忙,就说……没找着我!不要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
苏桐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守成往前探了探身子,抓住栏杆,再次恳求道:
“我没办法再孝顺他们了,找不到我,他们心中还有个念想……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再遭受一次打击!求你了!”
苏桐点头答应了他。
她只是个传话人,目前看来,还是按张守成的意愿来比较好,至少那对父母还能留个念想。
她看到张守成明显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步离开了。
出来时,依旧有位民警同志带她出探视区,只是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外面大厅里有人在吵闹。
有个女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吧!”
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