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通灵工作室的玻璃门,小月就像被按了播放键的复读机。
白色洞洞鞋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天蓝色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晃得人眼晕。
“大师,你说如果我们不会驱鬼碰到这种脏东西应该怎么办呢?”
我说这个简单,平时你在口袋里装一把盐或者一把辣椒,辣条也行,饿了还可以吃。
“啊?”
小月懵了:“盐巴我倒是知道,以前以为都是传闻,没想到真管用,可鬼为什么怕辣啊?还辣条?我是吓唬它,还是投喂它?是不是跟我室友一样,吃不了火锅却非要点特辣?”
这是什么问题?
我有些哭笑不得。
“鬼属阴,辣椒属阳,阴阳相克懂不懂?就像你们女大学生喝冰奶茶配暖宝宝,道理是一样的。”
“大师!”
她突然拽住我袖子,洞洞鞋踩进路边水洼。
“你说斩龙队是不是真的?我们学校后山的石头乌龟去年被炸了,是不是因为要成精?”
“你们后山那是建充电桩。”
我看着她被水洼泡涨的鞋底:“不过要说那石头像乌龟……”
“真的像!”
她眼睛一亮:“我们还在上面刻过‘考研必过’呢!大师你说,刻字是不是破坏风水了?”
“刻字没事。”
我摸出老板娘给的骷髅头钥匙扣,在手里抛着玩。
“但你们不该在龟头位置刻——那是石龟的‘生气穴’,等于给乌龟挠痒痒,它一舒服,该下雨时就偷懒。”
“啊?”
她惊呼一声:“怪不得去年冬天没下雪!那怎么办?要不要去贴个创可贴?”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不用,等开春在石龟尾巴那儿种棵树,当是给它顺毛了。”
路过烤串摊时,她突然拽住我:“大师,鬼会不会也来撸串?你说刚才那女鬼,生前是不是吃货?”
“她生前是你学姐。”
我看着烤串师傅翻动的肉串:“死于通宁镇暴雨,连人带准考证冲进下水道,所以你们别老在宿舍说‘脑子进水’,容易招忌讳。”
小月猛地捂住嘴,白色t恤领口露出卡通熊的半张脸,像被吓着了。
“那她现在投胎了吗?会不会变成我下届的小学妹?”
“投胎?”
我接过烤串师傅递来的面筋:“她得先去城隍庙报道,把十年前的准考证补办了,才能走流程——鬼界也讲究证件齐全。”
“这么麻烦?”
她咬了口烤玉米,汁水溅在洞洞鞋上。
“那我以后考试忘带准考证,是不是可以说被鬼借走了?”
“你敢说,监考老师就敢让你挂科。”
我白了她一眼:“赶紧吃你的玉米,再废话鬼真来抢你零食了——阴间最近流行烤玉米味的阴气。”
她吓得赶紧把玉米藏到背后。
我看着她发梢的荧光色挑染。
“但别再穿洞洞鞋去那种地方,这洞洞鞋漏风,容易招阴,尤其是左脚第三个洞那儿。”
她猛地把脚藏到树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师你别吓我!这鞋还是我在拼少少买的爆款呢!”
“爆款?”
我冷笑:“拼少少上的‘镇宅符’还是打印的呢,你看老板娘用了有用吗?”
太阳下,她的洞洞鞋突然显得格外透亮,像筛子似的漏着。
“大师。”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说我现在换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我拍了拍她肩膀:“但你可以在鞋洞里塞辣条,鬼闻了辣,就跟你闻见螺蛳粉似的,躲得远远的。”
“真的?”
她眼睛一亮:“那我明天就去买卫龙,塞得满满当当的!”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丫头比鬼还可爱。
至少,她的愚蠢里透着股子清澈的真诚,比老板娘的亮片围裙实在多了。
……
走到萌萌家所在的“通宁小区”时,小月的白色洞洞鞋突然踢不动石子了。
她盯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天蓝色牛仔裤被风吹得贴在腿上,t恤上的卡通熊耷拉着脑袋,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上个月她还说等考完试一起去吃火锅……”
她声音闷闷的,脚尖碾着地上的枯叶,“结果现在烧得连人都认不出,现在医院都不收了,让回去准备后事。”
我抬头看了眼小区里歪歪扭扭的楼群,晾衣绳上挂着褪色的红裤衩,像面蔫巴巴的招魂幡。
“先上去看看,阳寿未尽的话,还有救。”
“大师你一定要帮她!”
她突然抓住我袖子,洞洞鞋在地上蹭出沙沙声。
“那恶鬼要是敢再缠着她,我、我就用辣条塞爆它的嘴!”
她攥紧拳头,卡通熊的眼睛被挤得变形,气鼓鼓的样子倒像在跟空气较劲。
小区里路灯昏黄,墙根堆着发臭的垃圾袋。
几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蹲在旁边,尾巴卷成问号。
三楼阳台上,晾着件粉色衣服。
小月说是萌萌上次玩笔仙时穿的。
我抬头看了眼,见裙摆被风吹得拍打玻璃,像有人在里面挣扎。
“这小区阳气太弱。”
我摸出包里的艾草香包,塞给小月。
“老人多、年轻人少,地脉都是阴沉沉的,你闻闻这味,跟停尸间似的。”
她捏着香包屏住呼吸,白色t恤领口露出紧张的锁骨。
“那萌萌……是不是就是被这阴气勾了魂?”
“差不多,不过要看情况才行。”
我踢开挡路的旧痰盂。
“她阳气弱,又在通灵店沾了鬼气,等于给恶鬼递了张‘贵宾卡’。”
“对了,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叫了两句,她才回过神来。
“萌萌从小就没见过爸爸,她奶奶说五岁那年暴雨,他出门买米线就没回来。”
“后来她妈改嫁去了外省,把她丢给爷爷奶奶,每年就过年回来一次,给她买身新衣服就走。”
她顿了顿,天蓝色牛仔裤蹭过墙角的垃圾袋,声音低下去。
“有次她偷偷跟我说,她妈买的衣服都是打折款,吊牌都没剪干净,而且更过分的是,回头她妈来看的时候,也就是几天以后就把衣服给拿回去了,估计是拿回去退。”
“去年她生日,她妈寄了盒过期的巧克力,她爷爷吃了拉肚子住了院。”
“她奶奶耳朵背,爷爷腿脚不好,放学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有次我去她家,看见她蹲在厨房啃冷馒头,就着榨菜。”
我回忆了一下,那天在公交车上看到萌萌的穿着打扮。
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这么寒酸呢?
小月说道:“那天的穿着是学校要求的,而且她之所以这么穿,是因为她妈妈来看她。”
“她现在也不想让她妈看不起她,所以才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其实那些东西都是我们给她的。”
我长长的哦了声。
小月突然吸了吸鼻子,洞洞鞋踢飞一块石子:“她说她爸可能变成鬼了,每年暴雨天就蹲在窗外看她。”
“我以为她开玩笑,直到她发烧说胡话,喊‘爸爸别拽我头发’……”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大师,你说萌萌她爸真的变成恶鬼了吗?还是说……是别的鬼冒充的?”
我摸出烟盒,点了支烟。
“人心比鬼复杂。”
“但鬼魂要害人,总得有个由头,她爸若是真死在暴雨里,十有八九是‘水煞鬼’,得用赤硝和艾草镇。”
小月攥紧拳声:“她爷爷奶奶肯定没钱买这些……上次她发烧去医院,还是我垫的挂号费。”
“用不了多少钱。”
我吐出一口烟圈:“这东西买了能放很久的,只要他们以后不再去那些有污秽的地方,就不会招惹到这些脏东西,我们现在还是先去萌萌家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缠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