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男子，哪里值得女子为他拼尽性命生下孩子！？”
李常在的声音在洛知微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洛知微垂眸，怔怔地看着顾桓祁的靴子，一条暗纹祥龙盘踞其上。
轻飘飘一句话，就这么放弃了一个人的性命。
“冯答应与李常在交好，朗月，便由冯答应抚养吧，”顾桓祁深吸一口气，“传朕旨意，晋答应冯氏为常在。”
说完，顾桓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甚至不曾看过床榻上的李常在一眼。
这件事，必然有蹊跷。
洛知微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随众人一起恭送顾桓祁和叶皇后离开。
冯常在跪坐在床榻边，痛苦地捂着胸口泫然欲泣，不知是该谢恩，还是该咒骂帝王无情。
是夜，绛辰宫里总算安静了下来，朗月也睡下了。
冯常在含泪，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李常在的口中，“咱俩一起入宫，自入宫时便住在一块儿，也曾争过斗过，如今想想，真是好笑。”
李常在已经说不出话了，痛苦地躺在床上，汤药也只能半口半口地往下咽，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在枕头上洇了好大一片。
莲果和紫绮站在一旁，黯然垂泪。
“快三年了，这宫里四季轮换，树叶绿了又黄，恩宠也是时起时落。”冯常在又将半勺汤药喂进李常在的口中，“离宫南巡之前，皇上常在绛辰宫里留宿，我记得那时白日里，咱俩坐在廊下给朗月做衣裳，还说日子一点点又要好起来了。可是怎么我才走了十日，你就病得这般严重了？”
李常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皇上已经派人去你的母家告知了你的情况，”冯常在的手颤抖着，眼睛看着碗中的汤药，声音干涩，“皇上念你生育朗月公主有功，会以贵人之名将你安葬，也赏了李家五百两银子。”
李常在合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似自我安慰般地点了点头。
“我会替你照顾好朗月，乔太医说这药最是温和，你...”冯常在鼻尖一酸，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如决堤般狂泻，“你...安心地走吧...”
莲果两颊已是泪痕斑斑，抽噎不止。
李常在费力地抬手，抹去脸上泪珠，朝冯常在笑了笑，又看向立在一旁的莲果，笑容一僵，停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无力地垂下了。
“小主！”莲果哭喊着，跪在床榻边，拉着李常在的手，却再也无法将她唤醒了。
晚来风急，吹落满地菊花花瓣。
“估计这会儿，李常在已经不在了吧。”洛知微看着窗外翻飞的菊花花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竹叶将门关上后，掏出袖口里那张从绛辰宫中带回来的桑皮纸，在洛知微跟前徐徐展开。
药材的味道迎面而来，洛知微并未露出半点厌恶之色，抬手翻看着那张桑皮纸，“这是你从绛辰宫的小厨房里拿来的？”
“是，”竹叶拿过一尊烛台，放在洛知微身旁，“娘娘不觉的奇怪吗？今日莲果求乔太医再想想办法时，说前两日乔太医给李常在诊病还不是今日这么说的呢。怎么今日再看，人就不行了呢？而且，你说巧不巧，今日莲果煎的药就是最后一副了，刚巧全部吃完，刚巧不用再取新药。”
剩下半句竹叶并未往下说，这一切似乎是算好了，吃完最后一副药，就送李常在上路。
“药渣你可看了？”洛知微用指腹在桑皮纸上摸了一把，上头除了一些药草残渣也并无其他，只是这上头的渣子也太多了些，“方子可都对？”
“看过了，是主治悬饮的方子不错，今日听李常在咳嗽不止，手脚也微有些肿胀。想来这方子，是不会有错的。”
洛知微对药理之事并不算精通，医术也只是略懂一二，拿着那张桑皮纸毫无头绪。
可今日是南巡回宫的第一日，偏偏在这一天，乔太医确认李常在再无药石可医，顾桓祁决定了结了她的痛苦。
洛知微将手里的桑皮纸重新递给竹叶，肃声问道：“你能否想到，可有什么药材，与她方子里的药材相克？尤其是会让人慢慢中毒的那种。”
“甘遂，黑丑、大黄...”竹叶凛眉，回忆着今日的方子，“甘草！娘娘，甘草与甘遂相克，可致人中毒。”
“甘草...”竹叶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心砰砰直跳，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奴婢记得，那日奴婢去太医院给娘娘取药时，见卢广安坐在廊下研磨药物，奴婢帮他磨了一会儿，定睛一看，里头竟是甘草。”
洛知微见竹叶神色不安，听着话头不对，起身给竹叶倒了一杯干净的温水，“别急，你慢慢说来。”
竹叶握着茶杯，满目惆怅，“奴婢还问了卢广安，甘草不必研磨入药，为何要费力做这些。他说，是乔太医吩咐，可能是要研制什么新药。所以...是乔太医...”
洛知微抬手，飞快地捂住了竹叶的嘴巴，“不必再往下说了，这件事你也不要同卢广安提起，不然只会害了他，与杜鹃杜若也不要说，明白吗？”
竹叶呜咽着，“行医者应治病救人，乔太医...”
洛知微沉声说着，眸中沁出凌厉之色，朝竹叶摇了摇头，“不许再说了，竹叶！”
竹叶默默流下两行泪，将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是乔太医早就得了顾桓祁的命令，暗中在李常在的药中做了手脚，若是直接在药物中加入甘草，李常在熟识药理，自然看得明白。
所以将甘草研磨成粉，少量多次地混进药材中，熬药时甘草和甘遂一起熬煮煎服。
如此一来，服药者便可慢慢中了毒。
在药渣中也查不出甘草的踪影，单凭一张包过药材的桑皮纸，谁也证明不了，桑皮纸上残留的粉末究竟是药材碎渣，还是甘草的粉末。
可是...顾桓祁和乔太医怎么会知道李常在熟知药理？
洛知微吞了一口口水，瞳孔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怔怔道：“是红樱，红樱已经将李常在所做所为全都告诉了皇上。”
所以，顾桓祁才会容不下李常在。
顾桓祁南巡之前常去绛辰宫，就是为了看清谁与李常在是真心交好，将来可以将朗月交给谁抚养。
之后利用南巡，带走与李常在关系甚笃的冯常在，表面上留下乔太医在宫中照顾，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持续下毒。待到南巡归来，李常在已经中毒颇深，回天乏术，无人能救。
洛知微坐在圆凳上，神色怅然，“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轻信了红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