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昨日一夜的风雪并未停歇。
洛知微早早起来炖了三盅玉液羹，一盅送去了尚宸殿，另外两盅洛知微和竹叶在寝殿里关着门吃完了。
将手中汤匙放下，洛知微道：“今儿是小年，咱们晚些时候一块儿包饺子吧。”
竹叶将汤盅里的玉液羹喝得一滴不剩，“一起？”
洛知微笃定点头，“如今宫里伺候的宫人如此多，本宫得看看。”
原来洛知微是要趁机试探那些宫人，“奴婢明白了，这便去让杜若和杜鹃准备。”
竹叶正将桌上的汤盅汤匙收拾好要离开，又听见洛知微在身后道：“记得让香松备上茶，如今时辰差不多了， 估计待会儿贤妃又要来了。”
想起昨夜之事，竹叶颔首应下，离开了寝殿。
在炭火旁将手烤热，洛知微又去了榻上，缝补那床百家被。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洛知微深呼一口气，将手里东西放下，站在殿中恭迎贤妃。
宫女为贤妃打开帘子，一股冷风刮进殿中。
见洛知微直直立在殿中，朝自己缓缓施礼，香松奉着两盏茶这便要入殿来伺候，贤妃脸上的笑意一僵：“你早知道本宫会来？”
洛知微莞尔，抬头看向贤妃，“不知道贤妃娘娘今日又给臣妾带了什么？”
贤妃一时语塞，三番开口却什么都没说，洛知微便猜到，她定是忘了。
可她这般频繁出入思渺宫，若是不带些什么，只说是来探望，定会惹人怀疑。
何况经过昨夜，她也是知道皇上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贤妃敛正神色坐在榻上，“你有身子，快坐吧。”
“谢贤妃娘娘。”
香松搬来一把软椅，伺候洛知微坐下，而后才离开寝殿，换竹叶入内侍奉。
贤妃喝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尝到熟悉的味道，看着澄明的茶汤中起伏的茶叶，“你既知道本宫今日会来，可知道本宫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洛知微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不是为了探望臣妾吗？”
“本宫可不想同你兜圈子，那凤位，本宫可是要定了！”贤妃微微扬眉，语气中满是跋扈与嚣张。
竹叶刚一入内，便听见这话，赶忙将寝殿的门关上，低着头走到洛知微的身后。
洛知微尝了一口手边茶水，柔声道：“贤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如今皇后娘娘正在病中，您这可是大不敬啊。”
贤妃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悠悠喝茶的洛知微，“你还打算同本宫装下去吗？她污你欺君，伪造你的身世，意图以那事陷害宋家与洛家两家，你怎么可能不恨她？”
洛知微的手在茶盏上转着圈的抚弄着，盏盖与盏身轻轻磕碰发出些许清脆声响，“若说恨皇后娘娘，此时只怕吴常在比臣妾更恨，同为吴家女，吴常在入宫没沾得上什么光，如今还要提心吊胆地怕被牵连。”
贤妃与身旁的桂落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桂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等着洛知微说下去。
将手中茶水喝完半盏，洛知微又道：“昨夜皇上当着众嫔妃的面，将徐氏之死说给咱们听，贤妃姐姐不是早就明白了其中深意吗？”
说完，洛知微直视着贤妃的眼睛，一双杏眼实在动人。
若说洛知微的宠爱是因为从前的宋霜若，是顾桓祁的遗憾、愧疚与爱；那顾桓祁对贤妃便是真的有过爱意的。
或许这爱不如从前对宋霜若的那般铭心刻骨，但也足以让贤妃曾宠冠六宫。
与洛知微对视，贤妃不由一颤，心头竟升起一丝奇怪的念头。
“你是说，皇上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想要将此事散播到前朝去，引得吴家不安宁，而吴家为了家族的荣光，自然会放弃那个蛇蝎心肠，使家族蒙羞之人。”
洛知微并未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若直截了当给了贤妃答复，或是提供了什么计谋，两人便成了同谋。
洛知微自然不会这么傻。
这皇宫里，互惠互利可以，成为朋友或同盟，还是算了。
贤妃心下几转，竟生出一计来，“好啊，洛知微，你还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将手中茶盏放下，洛知微笑意温顺，“臣妾谢贤妃娘娘夸奖。”
贤妃侧目，看见榻上还未缝完的百家被，面带疑虑，目光掠过洛知微的小腹，“可若后位空悬，你难道不会想与本宫争上一争？”
洛知微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略微低头，满眼慈爱，“如今已是十二月，每年三月便是亲蚕礼，亲蚕礼需要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算起来，那时臣妾怀胎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贤妃听懂了洛知微话中的意思，眸色一变，严肃起来。
还有三个月便是亲蚕礼，若那时吴皇后想到法子自救，或者皇上念及旧情，吴皇后或许就又成了吴皇后，若想斩草除根，就必须得快。
二来，那时若后位空悬，洛知微怀胎只有五个月，入宫又不足一年，皇上自然没有理由扶洛知微登后位。
贤妃理清思绪，自顾自点了点头，“罢了，今儿小年，本宫还要看看后宫各处是否都已经装点好了，就不在你这儿久留了。”
说完，贤妃便要离开。
“娘娘...”洛知微起身，朝贤妃的背影唤了一句。
贤妃回眸，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的洛知微。
洛知微浅浅笑道：“您给臣妾带的礼物，还没留下呢。”
贤妃一愣，翻了个白眼，摸了摸鬓边的金钗，可若入了思渺宫和离开思渺宫金钗不见了，叫人看见又要惹人非议。
思前想后，贤妃从手腕上摘下一只手钏，给了身边的桂落，由桂落将那手钏给了竹叶。
从竹叶手里拿来那手钏，洛知微忍不住心下惊叹，这贤妃的好东西就是多，随手摘下一个手钏都够七品官员几年的俸禄了。
见洛知微瞪大了眼睛，贤妃更是漫不经心悠悠道：“这手钏中间的三颗宝石叫做海宝蓝，珍珠虽不及皇上赐你的东珠华贵，可也是各个价值连城。就算是本宫提前贺你亲蚕礼时，平安怀胎五个月吧。”
洛知微闻言不禁想笑，赶忙颔首道：“恭送贤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