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朔风凛冽，裹挟着碎玉般的雪粒，如暗器般狠狠砸向朱漆大门。门环上那鎏金狴犴首好似活了过来，剧烈震颤，发出蜂鸣之音，铜钉接缝处，丝丝龙吟若有似无地渗出，仿若在诉说着往昔的峥嵘。
博德神色凝重，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残破的萨满鼓，新缝补的鼓面上十三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即便在这冰天雪地中，依旧散发着隐隐的热度，仿佛在提醒着主人那些浴血奋战的过往。
恰在此时，他抬眼望去，只见白灵儿踏雪而来。她身披玄色斗篷，其上缀满冰棱，月光洒下，宛如披了一身细碎的钻石，熠熠生辉。她怀中抱着半截西洋十字架，木质纹理间，细密的蒸汽管道纵横交错，断裂处缠绕的银丝锁链，正幽幽渗出幽蓝荧光，每一寸链条之上，半毁的圣堂符文闪烁不定，透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这是她路上遇到一个传道神官的，因为太啰嗦，所以就宰了他，这件玩具就当作一件玩具被她把玩半程。
“王爷安好。” 白灵儿莲步轻移，屈膝行礼，动作优雅。袖中顺势滑出半张边角焦卷的羊皮卷，纸面上用人血混着松烟绘就的符阵，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府君夜观星象，见武曲星坠于幽燕之地，心中大惊，特遣妾身携此物前来求见王爷。” 话还未说完，檐角积雪陡然坍陷，三道青灰色残影裹挟着冰碴，如闪电般急射而下。最前方的鬼股，身形枯瘦如柴，指节上凝着的冰晶，在落地瞬间 “咔嚓” 一声裂成七瓣，每瓣冰晶之中，竟清晰映出博德咽喉处动脉的跳动，仿若一只无形的手，已掐住了他的要害。
博德反应极快，瞬间横臂格挡。寒铁护腕与鬼股指尖碰撞，刹那间，金石相击的脆响震耳欲聋。博德虎口震裂，殷红的血珠溅落在青砖之上，洇出一朵朵红梅。然而，鬼股的指尖犹如鬼魅，擦着博德的喉结划过，在坚硬的地面犁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沟壁上凝结的冰晶，竟呈现出阎罗殿那诡异而神秘的纹路。“王爷这招‘黑熊抱树’，看来连三成力都未使出啊。” 鬼股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袖中陡然甩出三根青铜柳木钉，钉头刻着的扭曲符文，正是黄泉路引的残篇。“在梁山，王爷饮下的那碗银水，府君可都记着呢。”
汝阳王自江南遇伏后，便销声匿迹，来到廊坊一处僻静的宅院休养生息。原以为可暂避风头，养精蓄锐，却未曾想，血炼堂的追魂铃，竟顺着武圣血脉的独特气息寻来。更为诡异的是，院外那二十名亲卫，此刻如泥塑木雕般矗立在雪中，睫毛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掩盖了他们瞳孔里那散发着幽光的黄泉咒印 —— 这显然是用活人魂魄祭炼的摄魂术所致，他们已被操控，暂时沦为血炼堂的傀儡。
一番激战后，两人隔水缸对峙。鬼股伸出猩红的舌尖，缓缓舔了舔指尖，仿若在细细回味武圣血那独特的余韵。忽然，宅院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沉闷声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二十七名赤膊力士，齐声低呼着判官之令，抬着丈二青铜鼎，一步一步踏碎冰面走来。这些力士胸口皆纹着黄泉引魂幡，每走一步，石板上便留下一个深陷的脚印。鼎身上缠绕的锈蚀蒸汽管道，正缓缓渗出淡金色的圣水，与嵌在缝隙中的洋人骸骨眼窝里未熄的圣火相互交融，发出 “滋滋” 的声响，仿佛在进行一场诡异的对话。鼎耳处熔铸的宝塔残片，源自梁山老熊王的镇山之宝，塔身那 “替天行道” 四字，虽已斑驳难辨，但在摇曳的火光中，却泛着令人胆寒的血光。
“此乃焚圣炉。” 白灵儿轻轻抚过鼎身的饕餮纹。话音刚落，十二颗鸽血红宝石，仿若被唤醒的恶魔，突然渗出汞银色液体。“炉身熔铸了红毛夷人的板甲、佛郎机人的火铳，又以黄蝎旗的族器碎片为引子。炉脚的四尊罗汉像，取自驿道圣堂神官，掌托的骷髅灯盏里，燃烧的是蒸汽骑士的心脏炼成的磷火，其威力，不可小觑。”
博德凝视着鼎身上那些自己前前后后交割给血炼堂的物件，黄蝎旗的残角、宝塔的碎块，还有西洋传教士的鎏金十字架，思绪不禁飘远。
青铜鼎轰然落地，大地剧烈震颤，地面瞬间裂开蛛网状的细纹。紧接着，另一队力士扛着九环铜棺，鱼贯而出。棺身刻着双面浮雕，一面是佛陀结跏趺坐，慈悲地普度众生；另一面却是夜叉持戟，凶狠地撕裂生魂，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棺中的迈柱，被拇指粗的锁链紧紧捆缚，如同粽子一般，七窍皆贴满镇魂符，唯有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白中，血丝竟诡异组成 “报仇” 二字，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铜棺竖起的瞬间，鬼股猛地甩出九环铁钩，钩尖刻着的黄泉符文与棺木上的西洋圣印激烈相撞，刹那间，刺目强光迸发，仿若一颗小型太阳在庭院中升起。那些镇魂符，如同积雪遇暖阳，迅速融化，顺着迈柱的眉心跳穴，缓缓渗入其体内。
铁钩则狠狠勾住迈柱胸前锁骨，发力一扯，将他沉重的躯体扯入青铜鼎中。迈柱的尸身刚触鼎底，内壁刻画的夜叉修罗，仿若被注入了生命，瞬间活转过来。八十一根戟尖，寒光闪烁，同时刺入迈柱周身大穴，四肢被锁链高高吊起，悬在鼎内，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王爷，请吧。” 白灵儿的声音，混合着鼎内磷火的爆裂声，传入博德耳中，听起来格外刺耳。“您看这焚圣炉，融合了东西秘术、人妖精血，专为王爷您这半截子武圣量身打造，是助您突破桎梏、成就武圣的绝佳契机。”
博德紧紧盯着鼎中迈柱的尸身，脑海中浮现出年轻时迈柱牵着自己的缰绳豪言为自己而战的画面。
如今，他的尸身却要沦为血炼堂的炉鼎，博德喉头一紧，突然泛起阵阵腥甜。“若本座死在这炉中，血炼堂怕是不出三日，便会被元庙的人马踏平，鸡犬不留。”
“王爷，您还有得选吗？” 白灵儿忽然露出一抹浅笑，这笑容在这冰天雪地中，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她指尖在鼎身轻轻划出三道血痕，蒸汽管道里顿时喷出滚烫的圣银水，在鼎内迅速汇成一个微型漩涡。“您瞧这炉底，早已备好黄泉引、西洋圣水，还有您亲手斩下的大妖内丹，万事俱备，只等王爷您这至关重要的一滴武圣血。”
博德闭目长叹，无奈之下，枯槁的手掌缓缓按在眉心那道三指长的刀疤上。这道刀疤，是窥探武圣门楣时被未知之力斩上的，也是他体内最精纯的武圣精血隐匿之处。
指尖骤然发力，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肉，只见琥珀色的精血之中，竟裹挟着半片黑虎虚影，那是传承自祖上的武圣武魂，即便历经岁月，依旧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血肉抛入炉中的瞬间，炉底猛然腾起紫黑色火焰，火焰中，中西合璧的咒文若隐若现。中文的 “搬血”“换骨” 与西洋的 “血祭”“重生” 相互交织，彼此缠绕，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文化与时空的对话。
白灵儿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喷出三股血雾，分别精准地注入鼎耳的红宝石中。瞬间，十二道红光如灵动的锁链，迅速缠住迈柱的四肢百骸，将他的躯体在鼎内缓缓旋转。原本八十一根戟尖，刹那间增至三百六十五根，每一根都精准对应着人体正穴。随着躯体的转动，戟尖依次刺入、旋转、抽取，在鼎内竟神奇地形成一个微型的人体星图，神秘而壮观。
“判官笔落，百鬼噤声！” 鬼股双手快速结出罕见的中西合璧法印，左手掐着道家三才诀，右手画着十字圣号。法印刚成，鼎顶镶嵌的大妖骸骨轰然炸裂，骨片在血雾中飞速凝聚，化作 “黄泉圣裁” 的咒印，与蒸汽管道中渗出的圣银光辉激烈碰撞，爆发出阵阵雷鸣，震得人耳鼓生疼，仿佛要将这天地都震碎。
关键时刻，博德突然抽出腰间黑虎旗的旗杆。这杆旗杆，浸透了三代旗主的心血，木质部分早已碳化，唯有顶端的黑虎旗缨，还凝着当年闯关东时那凛冽的风雪，见证着家族的荣耀与沧桑。
他割开手腕，滚烫的鲜血顺着旗杆缓缓流入鼎内。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旗面上的黑虎虚影竟化作实体，仰天长啸，咆哮着冲进迈柱体内。整座焚圣炉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大地的束缚，直冲云霄。檐角的摄魂铃，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自动鸣响，音波与庭院内躁动的灵气相互抵消，形成一片诡异的静音结界，让这方天地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之中。
白灵儿和鬼股趁机念诵鬼画符，一字一句，抑扬顿挫，九九八十一声咒文落地，三根人血香也恰好燃尽，香灰在鼎周缓缓聚成鬼门关与十字叠加的神秘图案，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突然，青铜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巨响，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炉身之上，黄泉彼岸花纹如鲜血般迅速浮现，赤红刺目，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成了！” 白灵儿和鬼股同时大喊一声，手中残页用力甩出。两张羊皮卷在空中迅速合二为一，化作一尊威风凛凛、手持钢叉的修罗，与鼎内破铜而出的夜叉瞬间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闪烁，四周的阎罗纹陡然亮起，散发出诡异光芒，将两道身影与飞溅的青铜碎片一同包裹。光芒消散后，最终凝成一个三尺高的恶鬼宝匣，宝匣之上，符文闪烁，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宝匣缓缓开启，一滴金红血珠悬浮半空，血珠表面，黑虎虚影与西洋十字相互缠绕，内部隐约可见迈柱怒目圆睁的面容，竟比生前更多了三分狰狞与凶悍。博德毫不犹豫，猛然伸手抓过血珠，刚一入口，便觉丹田处仿若炸开一团烈火，炽热的力量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血管如一条条活物，在皮肤下疯狂蠕动，皮肤上逐渐浮现出中西合璧的符文，既有道家神秘的经络图，也有西洋繁复的星象图，更有大妖那神秘而古老的骨纹在其间游走穿梭，仿佛在他体内构建起一个全新的神秘世界。
忽然，一声震破苍穹的虎啸自博德体内炸开，那团由武圣血、西洋圣力、黄泉阴气混合而成的强大力量，被一头璀璨夺目的黑虎虚影尽数吞噬。
博德只觉浑身无比轻快，仿若脱胎换骨。原本干枯的手臂，渐渐充盈起来，肌肤如羊脂白玉般温润光滑；停滞多时的心脏，重新有力地搏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能带起澎湃汹涌的气血，仿佛要将他的身躯撑破。更让他惊喜的是，那道横亘在武圣境前，阻挡他多年的关卡，此刻竟如薄冰遇暖阳，瞬间消融。搬血、换骨、洗髓，三关齐破，武道之路豁然开朗，一片光明。
“恭喜王爷成就武圣！” 白灵儿和鬼股的声音，从远处悠悠飘来，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他们望着博德周身缭绕的气血狼烟，那狼烟竟在风雪中凝成黑虎啸天的雄伟虚影，爪牙挥舞之处，积雪瞬间化作赤雾 —— 这正是突破武道桎梏时，引发的震撼天地的异象，仿佛在向世间宣告一位新武圣的诞生。
宅院外三里处的 “聚仙楼” 上，江南盐运使神色平静，轻轻抚摸着怀表盖，盖面上东印度公司的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幽光。
他身后十二名青衣客，动作整齐地掀开檀木木箱，露出里面用黄绫包裹的大妖首级。每个天灵盖上，都嵌着一个精巧的微型电报机，黄铜齿轮缓缓转动间，将院内发生的这一切，精准转化为摩尔斯电码，顺着神秘的波动，迅速传向四方，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当冲天气血狼烟撕裂云层的刹那，白灵儿的玄色斗篷突然化作三千鸦羽，裹挟着风雪，瞬间消散无踪，仿佛她从未在此地出现过。鬼股望着掌心龟裂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稳稳指向紫禁城方向。“府君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武圣……” 他低声喃喃，枯爪用力捏碎一枚青铜柳木钉，碎屑混着雪粒，纷纷扬扬落在繁华的街道上。
“府君要的，是能劈开新时代的利刃啊……” 鬼股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之中，却在这片天地间，留下了无尽的悬念。
鼎内传来金属融化的 “滋滋” 声响，那尊恶鬼宝匣正在风雪中缓缓变形。最终，化作半枚青铜印玺，印面上 “乾元武圣” 四字，虽尚未完全成型，但已散发出碾压众生的磅礴威压，深深烙印在廊坊的雪地上，仿佛在这片土地上，刻下了一段永恒的传奇。
而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身着明黄马褂的李中堂，正望着东方天际那冲天的血光，手中的翡翠扳指 “咔” 地一声裂开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