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曹宝坤只觉得自己肝脏疼,被气得疼。
因为一个正科级的职务问题。
如果就逼迫一个早上才刚刚从人大那里获得98%通过率的常务副县长辞职。
上面的人会怎么看勒武县,又会怎么看他曹宝坤。
曹宝坤虽然是靠薛见然的老爹运作上位的。
但他还是归州委管,归方有泰管。
试问,如果方有泰知道他亲自嘱托之人竟然被逼迫辞职。
曹宝坤能够迎接来自方有泰的怒火吗?
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会议室里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曹宝坤的脸色由青转白,双目怒睁,牙齿被他咬得有些发酸。
贺时年辞职?
他曹宝坤何德何能,承担得起贺时年去州委辞职所带来的滔天巨浪?
······
此时的会议室旁边的一间休息室内。
贺时年点燃了一支烟,悠闲地抽着。
窗外,蓝天白云,还有天空中不时飞过的几只小鸟。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贺时年就知道,曹宝坤利用县委书记的权力倚仗找了诸多常委谈话。
如果今天正常表决,贺时年的提议是无论如何也通不过的。
对于体制内运作的这套模式,贺时年现在太熟悉了。
只有破釜沉舟才有希望力挽狂澜。
因此,他才选择走这种看似极端的方式。
其实,这并不是贺时年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他最大的底气就是早上人大刚刚通过的。
主席团成员对他98%的综合通过率。
贺时年靠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曹宝坤拉拢得越狠,贺时年“以退为进”的反弹空间就越大。
早上的民主测评是“势”。
陆方良的屡教不凡是“理”。
而他破釜沉舟的姿态是“术”。
三者叠加,才构成了这无可抵挡的阳谋。
曹宝坤,你输得不冤。
墙上的时钟,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跳动,贺时年的烟一支接着一支。
此时的常委会议室,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全场没有一个人讲话,目光都看着曹宝坤。
贺时年破釜沉舟的一招,彻底打乱了所有计划和谋划。
让结局即将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曹宝坤只觉得脸上被贺时年当众删了几巴掌。
他亲口向陆方良承诺,一定保下他。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还能保得下吗?
他曹宝坤有可能面对政治风险还依旧力保陆方良吗?
答案是否定的。
曹宝坤输了,输给了贺时年。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最终,那只象征着权力却又无比沉重的手,极不情愿地、缓缓地举了起来。
“陆方良停职检查,检查期间,由副局长暂代工作。”
“至于局长人选,等组织部考察充分,我们择日再议,同意这个方案的请举手。”
说完,曹宝坤极不情愿举起了手。
所有人都知道,曹宝坤退让了。
这是退让后也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狄璇心下一松,这已经是今天最好的结果了,也跟着举起了手。
常建安举手。
赵林茂举手。
孔秋举手!
接下来,王挺,陶明华,汤鼎举手。
但唯独一个人没有举手。
这个人就是米阳镇党委书记曲平。
曹宝坤扫过众人,冷冷盯着曲平道:“将你的给我手举起来。”
曲平满脸不服,也极为不情愿。
陆方良和曲平的关系,比之曹宝坤还要深。
曹宝坤现在是曲平和陆方良都需要舔的对象。
但是曲平和陆方良却是生死之交。
他和陆方良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上扛过枪,还一起嫖过娼······
几乎可以说,除了自己的老婆,其余的东西都可以分享。
当然,老婆也不一定!
曲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陆方良,他也必须再争取一次。
“不是,曹书记,贺县长他是什么意思?”
“逼宫,逼迫所有常委都倒向他?他以为他是谁?”
“他不是想要辞职吗?让他去辞职好了,谁能拦着他?”
曹宝坤哼了一声:“妇人之见,将手给我举起来!”
曹宝坤此刻的话语不容置疑和辩驳,带着心底的怒意还有县委书记的威严。
曲平碍于曹宝坤的威严,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将手举了起来。
曹宝坤舒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气力都没有了。
“好了,关于陆方良的停职检查全票通过,对他的通报批评覆盖全县各部门,各局各乡镇。”
“王挺,你去通报贺时年同志,问他同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曹宝坤从座位上离开,不甘地走了。
背影落寞,身形瞬间变得萧条。
当组织部长将这消息告诉贺时年的时候,贺时年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宝坤已经妥协了一半。
他贺时年自然也要掌握进退的分寸。
王挺道:“贺县长,不争一时长短,就这样吧!”
贺时年回到办公室,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思考。
此时他的房间安静极了。
与之不同的是,外面的世界此刻已经沸反盈天。
常委会结束不到半个小时。
贺时年逼宫曹宝坤让步,让陆方良停职的消息。
就通过各种渠道,像病毒一样席卷了整个勒武县的官场。
每一个听到消息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
勒武县的天,从今天起,可能要变了。
而当陆方良得知自己被罢职,停止检查后,整个人瞬间就都愣住了。
一脸惶恐,满眼不敢相信。
不是说曹宝坤一定保下他,为此承诺,差点连膝盖都拍碎了。
怎么最后的结果是对他停职检查了?
陆方良想不通。
他必须了解事情的经过。
半个小时后,陆方良从他的好基友曲平那里了解到整个常委会的过程。
他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随即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原来一切都是贺时年算计好的!
算计好的呀!
贺时年挖好了坑,就等着他陆方良,不,是所有人都往里面跳。
最后贺时年的逼宫看似冲动,看似玩闹一般的小孩过家家。
但那个时刻却是最有利的武器。
陆方良彻底后悔了。
他知道,此次的停职检查即将彻底葬送他的政治前途。
向东山镇的毕思杰一样。
回到办公室的曹宝坤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真的不好,生理上的。
他觉得脑子里面仿佛堵了什么东西。
头晕目眩,全身一阵发虚,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
他连忙从抽屉里拿出药吃了下去。
二十多分钟后,才有所好转。
这时,王挺敲门进来了。
跟在王挺身后的还有政法委书记汤鼎。
曹宝坤心中憋闷,憋屈,甚至怒不可遏。
但现在他不能发火,因为那样会拉低了他县委书记的架子。
王挺先开口。
“曹书记,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想到今天这件事,最后竟然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这件事毫无疑问很快就会在体制内彻底传开。”
这些话,哪怕王挺这个组织部长不说,他曹宝坤也知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
只要控制宣传口,这件事他倒不是最担心的。
他最担心的是,后面的事情再不可控。
也就是说,曹宝坤非但不能帮助薛见然拿下灾后重建这个项目。
甚至连土地也碰不到一点好处。
“贺时年这是闹小孩子脾气,他将常委会当成什么地方了?”
“随随便便拿辞职威胁领导,威胁县委,他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还有没有政治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