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为后来者铺路!”
李世民抚掌赞道,显然被冯盎这番主动请缨的姿态打动了。
“冯家子弟有此志气,朕心甚慰!这才是我大唐男儿该有的担当!”
冯盎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环。
“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些子弟出海,代表的是我冯家,但更是我大唐!臣恳请陛下,允准他们以大唐使节的名义出航!”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充满了恳切。
“此去万里,波涛险恶,若有陛下赐予的大唐旗号,官方文书,一则彰显天朝上国之威仪,震慑沿途宵小,保他们平安……”
“二则,亦可名正言顺地向那些番邦之国宣示陛下仁德,播撒我大唐文明之光!”
“让那些化外之民,也知我中华礼仪之盛,物产之丰!”
“这也算是替陛下,替朝廷,在海外立个小小的门面。”
冯盎说完,殿内一片安静。
这个请求的分量可不轻。
以大唐使节的名义,这意味着冯家的私人船队,披上了官方色彩。
风险由冯家担,但荣耀和潜在的巨大政治资本,也将归于冯家和大唐共享,同时也把冯家的海外行动纳入了朝廷的视野之下。
李世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看向冯盎,老将的眼神坦荡而热切,看不出太多私心杂念,更多的是为家族、为岭南、也为朝廷谋一个海外立足点的迫切。
让冯家子弟打着大唐旗号出海,风险可控,收益却可能巨大。
朝廷目前也的确没有足够的人手,立刻派往所有方向。
片刻沉默后,李世民展颜一笑。
“准了!”
“耿国公一片赤诚,为君分忧,为国开疆,朕岂有不允之理?”
“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冯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地离席,再次起身行礼。
他知道,冯家在未来的海外棋盘上,算是拿到了一张关键的通行证。
这顿酒,喝得太值了。
“起来吧!”李世民虚扶一下。
“具体事宜,包括使节信物、文书规格、需遵循的礼法规程,让礼部会同鸿胪寺,与卿细细商议定夺。”
“务必周全,不可失了天朝体面。”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冯盎朗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干劲儿。
殿内再次响起觥筹交错之声,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融洽。
冯盎知道,岭南和他冯家的新篇章,随着这杯中的酒,算是正式翻开了。
...
年会那场巨大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竹叶轩总行重新被忙碌所占据。
伙计们抱着成摞的账册、卷宗在宽敞的回廊和各个司署间快步穿梭,低声交谈着订单和库存之类的事情。
那种为了庆典而刻意营造的热闹被剥离,露出了竹叶轩庞大身躯运转时固有的节奏。
许敬宗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磨盘的驴子...
他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是用墨汁画上去的,嗓子也有些沙哑。
年会结束只是开始,后续的新产生的事务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端着刚泡好、还没喝上一口的浓茶,脚步匆匆地从账房出来,一边走一边翻看着手里一份关于登州港新增泊位预算的急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真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了他的视线,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下,随即又有点意外。
是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今天没穿正式的袍服,一身素色常服,显得随意。
他似乎就是来“逛逛”的,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在总行宽敞的前厅侧廊里,他熟门熟路,跟一个正在核对货物清单的老账房笑着打了声招呼。
“老赵,这趟北边运来的皮子成色怎么样?没受潮吧?”
那老账房显然跟他很熟,也不拘束,咧嘴一笑。
“托殿下的福,都好着呢!就是清点费点功夫,张数太多。”
李承乾点点头,又溜达到信驿司的窗口。里面几个年轻的文书正在分拣堆积如山的各地信函和简报。
他探头往里瞧了瞧,随口问道:“今天扬州来的急报多不多?江南那边的水路整合,动静不小。”
一个圆脸文书抬头看到他,惊喜地哎哟一声。
“殿下!您来了!扬州报刚送进去两批,都是关于码头交割的,许大掌柜正看着呢。”
李承乾“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眼神在那些忙碌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怀念。
他甚至挽起袖子,帮一个抱着沉重卷宗,差点被门槛绊倒的小伙计扶了一把,还顺手帮他把散落的两本册子捡起来叠好,动作自然得像是他昨天还在这里当差。
小伙计连声道谢,脸涨得通红。
李承乾只是摆摆手,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继续往前走。
许敬宗远远看着,心里叹了口气。
李承乾当了一年多的代理大掌柜,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透了他的心血和那段日夜操劳的时光。
如今身份归位,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只能借着闲逛来排遣。
许敬宗能理解,那感觉,大概就像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不能天天亲近。
李承乾漫无目的地踱着,心情带着一种轻松又略带怅惘的复杂。
帮帮小忙,和人说说话,让他仿佛找回了一点当初那种管事的感觉。
他走过熟悉的回廊,拐过一个堆放着待发货物的角落,目光随意地扫向前方通往内院文书处的月亮门。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像被钉住了一样,猛地停住了。
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跳了一下,仿佛要撞出胸膛。
月亮门里,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正抱着一大摞几乎要遮住视线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白皙秀气的下颌线,眉头因为文件的重量而轻轻蹙起,但眼神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阳光穿过廊檐,在她鸦青色的发髻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苏玉萱!
李承乾瞬间觉得周围的喧嚣都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头,又在下一刻变得冰凉。
是她!
她怎么在这里?
不是在十大会馆吗?
无数的念头在瞬间炸开。
她瘦了点,但气色还好……抱着这么多东西,重不重?
她调到总行了?
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