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是被一阵隐约的说话声吵醒的。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缓慢上浮，挣脱了冰冷与黑暗的束缚。首先是触觉，身下是极其柔软的触感，然后是听觉，窗外有清脆的鸟鸣，室内则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来自不远处的门口。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挑高的天花板，优雅的枝形吊灯，以及一侧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摇曳的树影，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这不是他的出租公寓。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老水镇的画面已经远去，更多的记忆来自更早一些时候——研究所，手术，裴野疯狂的言论，沈雨额头上睁开的血瞳，以及最后……雨中汹涌而来的冥雾和那道黑色的门。
他猛地坐起身！
腹部立刻传来一阵痛楚，他轻哼一声，低头看去，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白色的纱布是新换上去的。
进入冥雾任务之后，之前的受伤状况不会带入任务世界，在逃生任务的压力下，顾离几乎把这件事给遗忘了，但是回到现实世界，之前的记忆包括虚弱的身体状况全都一股脑儿回到了感知中。
那一天，是陆禹开着车，过来将他带走，然后在下着雨的街道，遇到了突然触发的冥雾任务，之后就是老水镇的经历，最后通过异度空间离开。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顾离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自己在离开了“老水镇”的世界之后，随即失去了意识。
那么……之后呢？
“哟，醒了？”
一个略显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离抬头，看见林恺熙正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端着一杯咖啡。他穿着休闲，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与这奢华的环境倒是相得益彰。
我怎么会在这地方。
“事情陆禹都告诉我了，研究所那帮家伙真特么不地道。“林恺熙忿忿地哼了一声，“不过你也真行啊，手刃疯批研究员，听着就带劲！”
顾离：……
林恺熙走进来，把咖啡放在床头柜上，“安啦，你就放心住着吧，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在我这里。”
“你这里？”顾离警惕地环顾四周。房间很大，装修是低调的奢华风格，各种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力。
记起来了，这地方他之前应该来过，就是林恺熙那栋临崖的大别野。
“我家啊。”林恺熙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哪？对策局给你安排的五星级疗养病房？”他嗤笑一声，“出任务之后，陆禹联系我的，用的你的手机，说你那边出了点事，住处不安全了。我一想，哥们儿这别的不多，就空房子多，就把你俩捡回来了。”
顾离这才注意到，陆禹就坐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安静得像一道影子。见他看过来，陆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谢了。”顾离对林恺熙说道，心情复杂。他没想到陆禹会直接联系林恺熙，更没想到对方表现得如此仗义。
毕竟之前的林恺熙，没给他太深的印象，大概就是一个有点倒霉的小明星，花钱找人过门，从而找上了胖子和他。
“谢什么，咱们也算命的交情了吧。”林恺熙摆摆手，浑不在意，“冥水村和老水镇那鬼地方都一起出来了，这点小事算什么。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管吃管住，就当是自己家……呃，当然，可能比你原来家大了点，习惯了就好。”
顾离：……
这时，房间门又被轻轻推开，宋语雁走了进来，看到顾离已经坐起身，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你醒了？正好，我做了点粥，给你盛点？”
她也在这里？
顾离确实感到饥肠辘辘，道了声谢，接过碗筷。粥熬得软糯，带着米香，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身体的虚冷和内心的寒意。
林恺熙拖过一把椅子反坐着，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顾离吃东西，嘴里也没闲着：“我说顾离，你也太猛了，裴野那家伙……虽然是个疯子，但好歹是对策局的重要研究员，你说宰就宰了？对了……胖子刚才过来，带来的消息可是劲爆得很。”
顾离动作一顿，看向他：“胖子来了？”
等等，不是。
这就是你说的“你就放心住着吧，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在我这里”？
“刚走没多久。”林恺熙撇嘴，“你睡着的时候来的，说是关心关心你这次的任务，但我猜他代表对策局来表明态度，顺便探探口风。”
“表明态度？”顾离皱了皱眉。
陆禹此时开口，声音平稳地补充：“对策局明面上的态度是，对裴野的死不予追究。理由是裴野违规操作在先，试图危害执行者性命，你的行为属于‘紧急避险’过当。”
“呵。”顾离冷笑一声，舀起一勺粥，“说得真好听。”不予追究？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暂时妥协。裴野的研究方向虽然疯狂，但恐怕正是对策局高层某些人所需要的。现在不动他，只是因为灵异事件压力太大，还需要每一个能用的执行者，而不是因为他们认为裴野该死。
不过这也说明，虽然放自己离开，但对策局，其实一直采取着某些的手段，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动向。要不然也不会在老水镇任务结束不久，就直接知道了自己的所在。至于找过来的人为什么是胖子，估计也是认为对方和自己算得上有几分交情，不愿意让事情闹的太僵。
但不管怎么样，信任这个东西一旦失去，想要重建就很难了。
目前的状况下，顾离对未来的考虑必须更加谨慎。
这时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陆禹要打电话联系林恺熙，寻求对方的“帮助”了，并且，连之前一起执行任务的宋语雁也在这里，这也是变相地告诉对策局，不要企图通过“灭口”的形式掩盖之前的事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胖子人呢。”
顾离转头问道。
“之前你不是没醒嘛，陆禹也没让我叫醒你，说是等你醒来再说，估计那家伙过一阵子还会再来。”
“对了，他还带来了这个，说是对策局给你的东西。”林恺熙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递给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