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大声斥责他，“浩浩，你怎么能喊外人爸爸呢？你可是有你自己的亲生爸爸。”
“就是就是。”小老太也有些不悦，“浩浩，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自己亲爸吗？”
站在道德制高点绑架别人，是他们两人的绝活。
血气方刚的浩浩眉头紧皱，顿时有了怒意，“怎么对不起？每年清明节我跟我妈都有去扫墓的，怎不对不起我爸了？”
“反倒是你们，我爸刚走没几天就联合那么多外人把我妈打进住院，你们怎么不说说自己对不对得起我爸？”
“浩浩，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的，那是因为……”小老头急着想反驳。
那件事根本就是在他意料之外。
当初宋沁一过来就嘴上缺德的乱骂一通，旁边那些亲戚个个听得火冒三丈。
后来一冲动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因为什么？”浩浩把他的话打断，“因为你们想要钱，还想要人，因为你们想把我妈往死里逼，因为你们个个都不想让我妈得到好处。”
“浩浩，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想过要把你妈往死里逼。”
“当初我们跟你妈是闹了矛盾，但这些事在家庭里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小老太尽量把事情往轻处说。
当初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根本不记事，说重说轻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行，孩子已经长成少年模样，再把当初的事情原模原样说出来。
肯定会让孩子记恨在心，记恨自己两个人的所作所为。
浩浩不听她狡辩，他有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但有些事情他到现在依旧还是无法理解。
张口大声质问他们，“可我妈都已经同意了，她愿意放弃所有的赔偿金。”
“为什么你们不同意？为什么你们死活还要把我拿住当棋子？为什么你们要利用我去拿捏我妈？
“你们做了这么多的坏事，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我爸？凭什么认为我喊别人一声爸，就是大逆不道，对不起我亲爸了？
“我想喊他一声爸，别说你们……”
“就是我妈来了，也管不着，因为他值得，因为他对得起我喊的这声称呼。”
“浩浩……”小老头胸口有些窒息。
前几次碰到孩子，只以为是外人挑拨，宋沁阻止才让孩子不肯认自己，一见面撒腿就跑。
今天跟他面对面的聊了这么久，哪知道孩子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心事。
他想表态，他想急着证明，他是真心实意的想把孩子接回家，想跟她们两母子重归于好，而不是跟他讨论前面做错的事情。
浩浩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他们，说着不符合他年纪的话。
“有些事情错了就错了，有些感情生疏了就生疏了，我们彼此之间都硬气点，我跟我妈不会去找你们，同样的，我希望你们两个也不要再找我。”
说完后，转身对凯凯说，“哥，我们走，爸妈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故意当着两个老的面，把「爸」字加重了音调。
“好。”凯凯扶起自行车，等浩浩先一步骑走，自己才跟在后面。
后门栏杆处，原本四人各站一边的情景。
现在只剩下两个老的站在原地，目光无神的望着孩子离去的背影。
小老太抽着鼻子，声音哽咽的说着，“浩浩变了，变得完全不认识了，脾性越来越像宋沁了。”
小老头无声流着泪，他哪里不知道，当浩浩第一声质问自己时，他心里头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那神情那模样跟他妈一模一样。
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是有理的，他们都会毫无顾忌，不管辈分，不管关系，不管任何后果，咄咄逼人的与人对质。
当初自己就是因为这点而讨厌宋沁。
认为她不会做人，不知道给自己这个做长辈的留点面子。
同时也认为这种毫无教养的性格，就是因为她妈死的早，没有人管教，才会养成这种不会说好话，不会做表面功夫。
只是单根筋的轴在那里，有气就撒，有话就骂，一点都不知道隐忍的样子。
一门心思想接孩子回来的两个老人，现在总算知道了，自己接不回来的不是孩子的人，而是孩子的心。
“走吧。”小老太拉了拉老伴的衣服，“等我们把钱凑齐了，去找宋沁谈谈吧。”
“她同意的话，浩浩应该也会放软态度，不会像今天这样把我们当成外人。”
“好，回去吧，等村里征地款分下来先。”
晚上八点半。
原本还在厂里加班的男人，接到了凯凯的电话，立马火急火燎的赶回家里。
进入次卧看了眼浩浩，见他神情自若的与自己聊东聊西。
就是没有聊到放学时发生的事情，蔡思明没多问，退出房间叮嘱了凯凯一番。
叫下班回来的女人早点睡，转头就出了门。
小区门口，等陈时新坐进车里，蔡思明才抱歉的说，“陈时新，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叫出来。”
陈时新摆摆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宋沁这么多年的交情，她的事情就等于是我的事情。”
二十多年的交情，这帮老同学的心早就拧成了一股麻绳。
一旦某个成员有事，另外一帮人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帮她。
虽然蠢女人贱嗖嗖的，有时候确实会把他们气的半死。
但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了她，时不时的瞎走动，让一帮老同学在群里有了很多话题，更加凝固了他们之间友谊。
尤其是在另一个没有蠢女人在的群里，大家聊的热火朝天，个个都恨不得在背后啐她好几十口唾沫。
蔡思明点着头，一脸严肃的目视前方。
在陈时新的带领下，车子停靠在河道旁。
下车时，老同学感叹着，“上次宋沁带着我过来拿驾驶证，只是随手指了那么一下，想不到今天我们就要登门拜访了。”
“嗯，这次必须得来了，再不来真的要对浩浩纠缠不清了。”蔡思明跟在陈时新身旁，咬牙切齿的说着。
下一秒，陈时新眉头紧锁，他也不想孩子被人缠上。
当初小浩浩背着书包跟着他妈，怯生生站在自家门口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尤其是老同学对自己说没地方住时，浩浩在旁边大哭着。
“妈妈，是不是奶奶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妈妈，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还有那天从医院里把孩子接回来，他在车里哭着对自己说，
“时新叔，我妈被人打了，可我帮不了她，我很气，我的胸口很难受，我想去帮我妈，可是我力气太小了。”
“时新叔，我想快点长大，我不想我妈再受伤，我更不想我妈被人打了，我还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天孩子一路从医院里哭到了小区门口，直到上楼时，他才收住眼泪。
说不能让晓晓阿姨担心，女生胆子都很小，不能吓到她们。
明明刚过来时还像个孩子，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已经懂事的超乎寻常现象。
尤其是他嘴里吐出的那句话，「我已经没爸了，不能再没有妈了。」
那天陈时新亲眼看到浩浩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沉静又凝重。
自己还担心他被什么东西跟上了，或者被那些坏人刺激到了，慌忙的拉着他躺床上睡觉。
还好，第二天又恢复了原样。
这次又被这家人缠上，陈时新自己也担心，担心浩浩会再次露出那种眼神，让人觉得孩子被什么吓到了。
跟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