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里,趴着一只正在孵蛋的雌性企鹅。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四毛”,瞬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它小心翼翼地收起炸开的翅膀,把身体缩了一圈,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一点点地挪到了雌性面前。
它低下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将嘴里那块来之不易的鹅卵石,轻轻放在了雌性企鹅的脚边。
“哒。”
石头落地的声音很轻。
放下石头后,“四毛”没有动,它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偷眼看着雌性的反应,仿佛在等待审判。
雌性企鹅低头看了看那块石头,用嘴拨弄了一下,似乎在检查成色。过了几秒,它满意地伸长脖子,把这块新石头码进了自己身下的石头堆里。
看到这一幕,“四毛”高兴得原地跺了两下脚,仰起头,发出一声虽然不大、但透着无限满足的“嘎”声。
“这就……完了?”婷婷看得一愣一愣的,“它拼了命抢块破石头回来,就为了给老婆垫屁股?”
陈宽看着那对企鹅,眼神变得很柔和。
“在南极冰原上,这可不是破石头。”
他轻声解释道。
“那是它们唯一的货币,也是它们唯一的房产。冰雪融化时,只有足够高的石头巢穴,才能保证蛋不会被冰水浸泡冻死。每一块石头,都意味着更高的孵化成功率,意味着下一代活下去的希望。”
陈宽指了指那块被精心码好的鹅卵石。
“对于阿德利企鹅来说,这一块石头,比人类的一克拉钻戒还要珍贵。因为它代表的不是虚荣,而是——‘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干燥、温暖的家’。”
“在外面是流氓,是为了生存。”
陈宽转过头,看着被触动的众人。
“回到家是‘妻管严’,是为了爱与责任。这就是它们这群强盗,唯一的软肋。”
直播间的弹幕,这次没有笑,而是一片感叹:
“破防了……这不就是我在外打工、回家上交工资卡的样子吗?”
“原来它是去‘搬砖’养家了啊!”
“刚才觉得它凶,现在觉得它好帅!四毛是个真汉子!”
“这哪里是石头,这是救命的砖瓦啊。”
“‘我会给你一个干燥的家’,陈导这句解说太戳了!”
“虽然它们又吵又闹还随地大小便,但这一刻,我承认我被感动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看动物,因为它们的爱,比人类更直接,更纯粹。”
“四毛:为了老婆孩子,背上流氓的骂名又如何!”
马建国大哥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那对企鹅拍了张照。
“这小东西,活得比大部分人都明白。”他嘟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佩服。
陈宽见大家的情绪都已经到位,便不再过多打扰这对小夫妻的私密时光。他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跟上。
“看完了这里的‘市井烟火’,接下来,我们换个口味。”
他指了指远处那座仿佛与世隔绝的独立冰山。
“去看看这片极地里,真正的‘贵族’,以及那些拥有风一般速度的‘飞行员’。”
“我想,那里的优雅与速度,会给各位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地体验。”
告别了温情的“四毛”夫妇,阿轩带着众人绕过碎石坡,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深水区岸边。
这里的画风,瞬间从“乡村爱情故事”切换到了“速度与激情”。
“哗啦——!”
平静的水面突然炸开,一道黑白相间、嘴巴橘红的身影,像枚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身水花,精准地“射”到了岸上的雪堆里。还没等众人看清,它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甩了甩头顶那条显眼的白色倒V字花纹,扭头又扎进了水里。
紧接着,水中划过无数道银色的残影。它们不再像阿德利企鹅那样只会狗刨,而是像微缩版的海豚,在水中通过连续的**“海豚式跳跃”**来换气,速度快得连摄像机都难以捕捉对焦。
“这是巴布亚企鹅(Gentoo penguin),也叫白眉企鹅。”
阿轩指着水里那些疯狂乱窜的影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但也有一丝对“体育特长生”的佩服。
“如果说阿德利是街头混混,那这帮家伙就是极地圈的**‘超跑’**。它们是游得最快的企鹅,水下时速能飙到36公里。看见那个大红嘴巴和头顶的白眉毛了吗?那是它们的车标。”
“好快……”婷婷看得眼花缭乱,“而且感觉它们好忙啊,一刻都停不下来。”
“那是多动症。”阿轩毫不留情地揭短,“它们的性格跟阿德利完全相反。阿德利是‘你瞅啥?瞅你咋地!’,巴布亚是‘哎呀!那是啥?吓死我了!快跑!……哎?那个好像挺好玩,再回去看一眼’。”
正说着,一只刚刚上岸的巴布亚企鹅,发现了站在岸边的马建国大哥。
它没有像阿德利企鹅那样冲上来咬裤腿,而是伸长了脖子,歪着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谨慎。它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马大哥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它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嗖”地一下原地弹射起步,瞬间滑回了水里,只留下一串惊慌失措的水泡。
“看见没?”阿轩耸耸肩,“怂,且八卦。”
众人被逗乐了,继续往前走。
穿过这片喧闹的“赛车场”,前方的地势逐渐抬高。在一块被专门隔离出来的、铺满洁净冰雪的高台上,伫立着一群身披“皇袍”的身影。
那是王企鹅(King penguin)。
它们的身高接近一米,比刚才那些矮胖子高出一大截。它们有着修长的脖颈,耳后和颈部有着如落日般绚烂的橘黄色斑块,背部的羽毛呈现出一种高级的银灰色光泽。
最关键的是,它们不动。
几十只王企鹅,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微抬下巴,眼神半眯,仿佛一群穿着燕尾服、正在参加国宴的贵族,正在用鼻孔无声地审视着台下那些吵闹的“平民”。
任凭脚下的阿德利企鹅怎么打架、巴布亚企鹅怎么发疯,它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莫挨老子”的高冷气场。
“这……这是假的吧?”小雅忍不住问,“雕塑?怎么五分钟了一动不动?”
“活的。”陈宽微笑着走上前,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些贵族的沉思,“它们之所以不动,是因为它们正在‘工作’。”
“工作?”众人一愣。
陈宽指了指其中一只王企鹅的脚下。
那是它两只黑色的脚蹼之间,在这两只脚背之上,覆盖着一层温暖的腹部皮褶。
“它们不筑巢,也不抢石头。它们把蛋产下后,直接放在自己的脚背上,用肚子上的‘育儿袋’盖住,以此来孵化。”
陈宽解释道。
“这意味着,在长达近两个月的孵化期里,它们必须保持这个直立的姿势,极其小心地移动,甚至大部分时间都要像雕塑一样站立。一旦蛋滚落到冰面上,几分钟内就会冻死。”
“我的天……”马建国大哥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身影,肃然起敬,“这哪是高冷啊,这是腿麻了不敢动啊!这当爹妈的,太不容易咧!”
“踏遍千山”看着高台上那群色彩艳丽、姿态优雅的企鹅,又看了看台下乱成一锅粥的阿德利,给出了最后的总结:
“台下是充满烟火气的菜市场,台上是严守礼仪的宫廷。一个极地馆,演尽了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