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斌身高不到一米七，在王振华跟前显得很矮，抬头才能看见王振华的脸，就像儿子看爸爸。
“小黄鸭的毛厂长，让开！”王振华冷笑，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振华弟弟，你要三思。”毛斌绷紧双腿不让腿肚子颤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
“让开，不要逼我动手。”王振华盯着他的脸，左手一按右手，指关节咔咔响。
毛斌骑虎难下，头皮痒得难受，想挠头又不敢挠头。
他只敢用道德绑架，不敢用绳子绑架，国家馋外汇都馋哭了，谁敢动手里有外汇的人？
良久，他看牛建军一眼，身子一侧让出位置。
心说对不住了，我这小胳膊拗不过他的大腿，我这小肩膀扛不住雷霆之怒。老子不拦了，谁爱拦谁拦。
领头羊认怂，其他人也跟着认怂。
王振华走到谁跟前，谁就低着头让路。
当他走到王大山面前时，王大山硬着头皮不让路，眼里含着泪水。
“好孩子，求你帮帮我，我入股二十元，只要有外汇订单，我就能拿到三十五元。”
“你可能还不知道，文俊他妈和媳妇都回了娘家，没有这三十五块钱，她们就不回来。”
“我和文俊带着三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没有时间下地干活，日子过不下去了。”
“振华，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你就当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求你把外商介绍给我们吧，求你了！”
王大山一口气说完，想起狗血一般的日子，不由得老泪纵横。
毛斌等人燃起了希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论以前的交情，大家都比不过王大山父子。
王伟见王振华不动容，急切道，“俺家的情况跟山哥家一样，都指着外商拿分红，你行行好。”
王大亮谄笑，“我们三个做了亏心事，没脸求你原谅。你看文俊的面子，以前就你们哥俩关系好。”
“俺家的日子真的没法过了。”王大山擦一把老泪，哭着道：“我求求你，看在文俊的……”
“让开！”王振华突然提高嗓门。
王大山吓得缩脖子，看着王振华的脸，看到了坚决和果断，感受到了后悔与绝望。
良久，他只能一声长叹，低下头闪开身子，自己酿的苦果怪得了谁？
接下来，没人敢阻拦王振华的脚步。
王振华走到谁面前，谁就闪到旁边让开路，直到他离开人群。
他不想回小王村，悄悄掏出两块羊肉塞给大舅，“姥爷，猎枪留给你防身。”
猩红色羊腿肉，董家旺忍不住流口水，急忙把羊肉塞进怀里。
“振华，我在小王村一辈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董大强把步枪交给外孙，拍拍外孙的肩膀。
这杆制式步枪价值一百块钱，他不想占外孙的便宜。
王振华把枪背在身上，“姥爷，大舅，以后的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你们就去县里找我。”
董大强摆摆手，“别担心你家的麦地，我跟你大舅一直管着，这两天刚把杂草除干净。”
王家在小王村有六亩农田，按照村委会的指示种了小麦。
现在举家搬到延庆县，董家是王家的姥娘家，当然要承担照顾麦田的责任。
王振华摇摇头，按照历史的诡计，人民公社和生产队要来了，集体大食堂很快就会搞起来。
到那个时候，地里的收成、家里的存粮都要交给大食堂，大家吃大锅饭，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姥爷，我那六亩麦田不要了，你夜里去割麦苗，喂你们家的小羊羔。七月份之前，必须把羊卖给我。”
王振华依稀记得，等集体大食堂搞起来，农村家的牲畜也要上交，大家一起吃肉。
董大强和董家旺都懵了，竟然有人怂恿农民割麦苗喂羊，这是割农民的命根子。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董大强绝对一个巴掌甩他脸上。
“孩子，你没发烧吧？”董大强伸手摸外孙的额头。
王振华战术后仰，“这件事错不了，你们可以相信我，我绝不会坑害你们。”
这时，毛斌等人向这边靠近，王振华看他们一眼，背着猎枪去延庆县。
就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出现在视野里，所有人停住脚步。
绿色吉普车停在王振华身边，车窗打开，陈方笑着招手，“快上车，有重大事件需要你跟外商谈判。”
这人是四九城外贸部派来的领导，负责跟外商沟通，此刻他眉开眼笑，嘴角都压不住了。
“不好意思啊陈叔，麻烦你过来接我。”王振华放低姿态，弯腰钻进吉普车。
“叫什么陈叔？”陈方握住他的手，笑着道：“我今年四十岁，比你大不了几岁。”
“陈大哥。”王振华马上改变称呼。
“这才对嘛，哈哈。”陈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前排坐着司机和保镖，两人不敢大声喘气，堂堂大领导竟然跟小农民称兄道弟？
“王振华跟领导搭上了关系，前途不可限量，那几斤野羊肉我不要了，巴结王振华。”瘦保镖暗下决定。
“领导吃错药了，他是个暴脾气，为啥跟一个小农民称兄道弟？”司机黄争不明觉厉。
身为陈方的司机，陈方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清二楚。
你开车开快了，他一巴掌甩在你的后脑勺上，骂道：“开这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车开得慢，他又是一巴掌，骂道：“你会不会开车？汽车被你开成了牛车，比老鳖还慢。”
他已经打跑了三个司机。
黄争是第四任司机，跟着他干了三个多月，为了应对后脑勺巴掌，特意留了偏分头，以前是平头。
“陈大哥，你别动。”王振华一巴掌拍在陈方的后脑勺上。
啪，清脆的响声。
瘦保镖吓得赶紧低头，司机黄争差点吓尿，死死握着方向盘，直盯着前挡风玻璃。
“振华弟弟，你打我脑壳干啥？”陈方是川人，笑呵呵揉揉后脑勺。
“有个蚊子吸你的血。”王振华亮出手掌上的血，“山里的蚊子咬死人，容易传播疾病。”
“谢谢老弟，哈哈。”陈方笑着道，“我老家也是山村，山里的蚊子确实吓人。”
司机黄争心惊胆战，原来领导的脾气这么好。
汽车离开山脚，小王村的人目瞪口呆，他们根本就没见过汽车。
毛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领导这么重视王振华，小黄鸭服装厂可能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