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等何罪之有?”
崇祯脱口而出,一句话轻飘飘,倒把臣子给整懵了。
您老人家在下沙当场惩治了几十人,上海县又砍了一批,严令一查到底,到当下这个境地,跪着的人早都惶惶不可终日。
天子啥意思?莫非看在钱的份上,要我等更坦诚一点吗?
可有些东西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啊,随着朝官越到越多,怎好当众露出白腚?
“陛下,臣祖上若干年来积累众多田产,收受投献实属不该,拖欠税赋亦有不耻,臣愿交出土地二十万亩,纹银150万两,请陛下恕罪!”
徐文爵态度很是诚恳,故意避开盐课一事,也没有提贪墨军饷之类,反正此类罪状,在大明又不是他一个人在犯。
赵之龙、汤国祚听到此话,内心很不是滋味,前两天才说好捐献120万,包括到昨天晚上,都还统一口径,结果这家伙竟然张口150万。
他俩倒也较为听话,只耍了一点点小心思,田产可以随便说,可二十万亩已接近极限了啊。
“陛下,臣愿交出田产25万亩,车中银两已备齐130万,望陛下恕罪!”
汤国祚只得老实作答。
“陛下,臣愿交出田产22万亩,现银140万,请陛下宽恕于臣!”
赵之龙接着回答。
一席话说过,三人心中都在骂对方老娘。
彼此都是人精,银两已经拉来,没办法再调整,差距就用田产来补,凑也要凑得旗鼓相当。
对于三人的小九九,崇祯心头清如明镜,一帮奢靡享乐之辈,看你要怎么演。
“陛下,臣愿将太祖高皇帝赏赐祖上之5000亩良田,连同历代先祖获取之投献田地,共计四万六千余亩一并交出!
臣家中积蓄三十六万余白银、黄金800余两,臣仅留纹银1000用于家中开销,其余均捐献国库,请恕臣尸位素餐之罪!”
刘孔昭来得干干脆脆,就剩房子和家里摆设没捐,相当于成了光屁股。
徐文爵三人后悔得要死,按理刘孔昭不止这点钱啊,过去多年光喝兵血就分了四五十万。
看来预估得过高,早知道就问清楚一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陛下,臣有负圣恩,愿将府中现银80余万、黄金8000两、珠宝玉器十二车全部孝敬陛下!
大明银行臣尚有存银150万两,此乃票据,韩公公经常教导臣,臣的便是陛下的,臣愿倾其所有,请陛下恕罪,呜呜呜......”
杨显名说完,挤出几滴眼泪,把存单举得老高。
太监哭起来的声音很难听,崇祯听着就心烦,不过仍旧带着浅笑,似乎还有丝丝勉励的味道。
其实到这儿,崇祯心头已经若干头草泥马奔过,脸上那份浅笑,实则是嘲笑与冷笑,特么败类,全都是败类啊。
“陛下......”
“......”
接着,剩下臣子全部报出数额,包括应天府尹王铎、吏部左侍郎张慎言、光禄寺卿杨汝成、以及部分少卿、留守太监等。
至于田产嘛,分别几万到数十万亩不等,银钱起价都是二三十万两以上。
待他们都说完了,朝臣们也差不多到齐,几个太监搬来一副桌案。
崇祯坐下,问向一旁的夏允彝。
“都有多少了?”
“启禀陛下,共计田产一百八十三万六千余亩,纹银九百二十三万余,黄金三万二千余,珠宝玉器一十二车!”
“甚好!大好!极好!哈哈哈......卿等识得实务,知道朕与朝廷都很穷,如此南直隶一方可大定矣!”
一连三声好,仿佛还有点夸赞的意思。
十余臣子心头那块巨石,又落下不少。
“方正化!”
“奴婢在!”
“拉到里面去,朕要召对百官!”
“遵旨!”
前后差不多花费两刻多钟,四五百辆车方全部进入午门。
门外一下子清静下来,近两百南直隶及京师来的臣子,静静等待圣训。
徐文爵等人膝盖都跪疼了,这么久也没见天子叫平身,内心又在七上八下。
崇祯挥手示意,王承恩赶紧朝向鸿胪寺官员:
“陛下有旨,即刻朝会!”
“排班!”
鸿胪寺官员作揖,随即开始唱班。
文武百官列队,十余息功夫排得整整齐齐。
“跪!拜......兴......”
一连四叩,代表朝会进入正题,南京鸿胪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履行上朝职责。
“卿等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前跪着的家伙总算得到解脱,大多数爬起来时都差点一个踉跄,很识趣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班中。
鸿胪寺没有唱吟无事退朝之类,这是皇帝来留都首次朝会,形式大于实质,而且都还不知道皇帝接下来想做什么。
“文先生!”
“臣在!”
“你来宣读圣旨吧!”
“臣遵旨!”
这里没有高高的丹陛,一切较京师都过于简陋,文震孟上前两步,接过小太监递上的圣旨!
“陛下有旨!”
这封圣旨由文震孟从京师带来,自然知晓里面写的什么。
场中官员微低双眸肃立,这是朝会上宣旨,不需要跪地。
清了清嗓子,老文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留都中枢,自成祖文皇帝迁都以来,已历经二百一十四载,文皇帝数次北征驱除鞑奴,大明江山永固,留都再无初衷之用!
土木堡之变、庚戌之变、己巳之变,先祖皇帝与朕,亦从未动过南迁之意!
文皇帝为子孙留下巡幸之路,然亦告诫后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留都一地政令颓废不堪,已然成为党争燎原之地,上下其手欺上瞒下,形成顽固之堡垒!
今岁流寇犯我中都,南直隶近五十卫所,按制应有将士二十余万,然儿郎身在何处?将官能否开弓?留都诸卿,可汗颜耳?
今岁五月朕之新政到此,阳奉阴违者甚多,钱、张二人谋反,留都诸卿竟毫无反应,此般种种,朕心痛不已!”
圣旨宣读到这里,留都大小官员无不脑袋低垂。
天子毫不避讳训斥,一帮家伙整日纸醉金迷,吟诗作对卵事没干,天子能满意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