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说走就走,也用不着人领路,抬脚又自后头角门,回大观园里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腹诽:
‘老娘好心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这么说话...跟我似的,跟我似的又怎么了?老娘哪点不如人?!’
念着念着就脚下一停,转身又往湖边走,探头看了看水里自己的影子,这段时间府里事情少了些,凤姐儿也得了些修养,气色身段儿眼看着就好起来。
凤姐儿见此,满意的点点头,小声啐道:
“下回再乱瞄,老娘就戳瞎你的眼睛,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亏得还当你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也不过是个有心没胆的主儿。”
平儿在后头跟着,实在是听不下去自家主子的话,恨不得先戳聋了自己的耳朵才好,红着脸,小声提醒道:
“奶奶...奶奶还是注意着些,仔细叫人听见,还真以为奶奶做什么了呢...”
王熙凤横她一眼,又望望不远处的紫菱洲,撇嘴道:
“听见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在说这地方哪还有别人,顶多也就迎春身边那两个打这儿过罢了,真叫她们听见就听见了,谁还能吓得住谁来着...
再说了,你劝你也别当他是什么好人,哼,说什么正巧撞见,他那性子,我如今也算是看清了,也是个心狠的,若叫我说,还不是为着宝丫头...要不然就是薛蟠被人当着面打死了,他都能当没看见。”
平儿连忙左右看看,见四下确实无人,方才松了口气,气急道:
“奶奶可真是不活了?这话若传到姨太太和宝姑娘耳朵里,奶奶以后还能见她们?”
凤姐儿撇撇嘴,冷笑道:
“又不是我有那心思,总归我也没那物件,宝丫头自己生的好,招惹那些猫啊狗啊的,还能怪到我头上来?”
平儿越发听不下去,只觉得自家奶奶怕是受了什么刺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得出口,凤姐儿自个还若无其事的,平儿听着都脸红了,羞恼道:
“你还说?你要真不要脸皮了,干脆当着人面儿就是了,我也拦不住你,况且伯爷分明是好意,偏被你给编排的这样不堪,要我说就是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就把别人也往那些不干净的地方想。”
凤辣子何许人也,岂有怕与人争辩的,当即啐道:
“放屁!我看你是想造反!就他看宝丫头的眼神,比看二丫头都来得热切,眼里跟藏了钩子似的,指望人都是瞎子不成?
你要觉得他好,明儿干脆我送你过去服侍他,省得你回头说我碍了你的事,反正你家二爷现在一年到头的也不回来,我看你八成是熬不住了。
我也不用你谢我别的,你去了他那边,要能记得隔着十天半个月的回来瞧瞧我,我就算你有良心。”
平儿眼看着火要烧到自己身上,再也坚持不住,脸色涨的通红,也不在凤姐儿身边跟着服侍了,更顾不得回话,拿帕子遮住脸,脚下急急忙忙的逃开。
在这无人的地方嘴上抱怨一番,说两句不着边际的大胆话,“贬斥”林思衡两句,又说赢了平儿,凤姐儿便自觉得胜,算是消了方才在东府里的“恶气”。
她方才嘴里的话说的大胆,可也不过是在嘴上逞能罢了,虽与林思衡交情渐深,平日里被多看两眼,占点小便宜,她倒也不计较,反倒有些得意于自己的美貌。
然即便如今虽与那琏二多有不合,可若真以为她因此就要与林思衡暗行苟且,她却也是不肯这般自甘轻贱的,那未免也太小瞧了她王熙凤!
凤姐儿此时这样想着,满怀信心,又端起二奶奶的架子,往贾母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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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许是贾政果真出了头,寻了水溶说和,薛蟠的事情便就此平息下来,一时也没见什么后续,林思衡便不再关注着。
反正薛蟠是死是活的,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就是薛蟠真出了事,到时候他在打听几句,那也都来得及...
薛蟠一事虽归于平静,朝堂之上,正月才刚过去几天,原先勉强维持在表面上的祥和之气便被撕扯的干干净净。
二月中京察一事便要推行开来,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文官们也阻拦不住,只得竭力试图将这京察大权握在自己人手里。
“杨派”和“申派”争斗的愈发凶狠,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虽说两边的领头人,时不时在内阁里头撞见,还能互相点点头谈笑两声,但底下人已大有要你死我活的架势了。
但这终归是文官们的事情,武将们也只能看热闹,并不敢往里头伸手,若是此时有哪个武将敢企图去攥着文官们的命脉,则无疑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若真如此,只怕想流放岭南都是做梦...
林思衡也是看热闹的一员,借着这机会,将自己所知所学,与如今朝堂上两派权争之时展露出来的各种手段相映证,又常向师父林如海请教,倒也颇有所得
且时常惊叹于文臣的阴险毒辣,人面兽心,并大加谴责,浑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文臣出身,更在心里期待两边能争斗的更凶狠一些,然后时不时的在心里勾画两笔,已备将来所需......
党争激烈至此,自然免不了要耽搁国事,但好在这些日子没什么要命的天灾,也没到征收春税的时节,虽仍不免有许多“小事”,但看起来也可称一句太平。
因此崇宁帝也并不着急,更不急着将京察主官之责定下,只是任由两派相争,撕扯的血肉横飞,而他则稳坐钓鱼台,高高在上。
最多也只在申行远落了下风,支撑不住的时候,方才不着痕迹的拉一拉偏架,好叫申行远能喘过一口气来,继续与杨松争斗,直到有一方彻底败倒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