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庄位于明州下属的曙山县，是一个古老的村子，最早可追溯到唐朝，中途一直没改过名字，宋明时期，明州是商埠重镇，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光小小的折柳庄一处，几百年间就出过几十名进士，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地、文脉繁茂之乡。
“我们家祖宅不大的。哎说起来，我们家也只是聂家的旁支，”聂锦书一边介绍情况，一边手不规矩地往苏媞身上招呼，“聂家算是明州的望族了，但是相比那几家真正的望族，聂家又算不了什么了……啊啊哈哈，饶命苏姐。”
说着说着，又菜又爱撩的她就被苏媞制裁了。
“干得漂亮，苏姐！”顾璇依给她加油。
顾魔女也是被聂锦书骚扰得不行，趁着聂锦书被苏媞控制住，她从边上输出，拍了拍聂锦书的屁股：“哈哈，你也有今天……手感不错。”
几个魔女挤坐在卡芙卡变成的SUV，莺莺燕燕，群雌粥粥，十分热闹。
要不是考虑到车上还有个“病号”南梦卿，几人的动作还会大一些。
顾璇依“报复”完毕，身心舒爽，对乐易说道：
“乐易哥，我觉得你真应该考虑，下次让卡芙卡变成更大的车了。搞一辆巴士吧，这样我们魔女之家所有人都有座。”
“你看主母啊不陶然姐，还有小姬一，她们都坐不下回房间里去了……”
乐易听了，正想说点啥，就听到卡芙卡自己抢答道：
“顾姐，我之前就跟乐易哥提议过变成大巴的……等下次吧。我也不是想变就能变的……”
顾璇依两眼放光、双手托腮：“哇小卡好棒，好贴心！不愧是龙国好魔物！”
卡芙卡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嘟哝着说了一句“我哪有那么好……”后就沉默了下去。
从别墅出来，卡芙卡载着他们跑了四十多分钟，来到明州下属的曙山县。
折柳庄就隶属于曙山县，是曙山下面的一个行政村。
这一路过来，人烟稠密，交通网络四通八达，路过的一个个乡镇，也是产业发达，人畜兴旺，家家小洋楼，好多家门口停着几辆汽车，窥见了明州民间富庶富足的一面。
“明州这地方确实富庶。”房姐感叹道，“龙国民营经济最早就是从这边搞起来的。家家户户做生意，商业制造业都搞，一个乡镇不知道有多少小企业主，表面上是农民，但在沪海有房有工厂，在明州有基业有祖产，钱多的花不完。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藏富于民吧……有些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为了解决接班人和家族企业的问题，索性招上门女婿，呵呵，听说这边这样的事情很普遍。”
聂锦书表情古怪，她指了指自己：“房姐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就是说我吗？我爸以前就是房姐所说的那种小企业主，有两家小五金厂，做海外订单，也算有点钱。我记得，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当着我的面商量过，说要是以后我没出息，就让我回家继承家业，还给我招个上门女婿，帮我管理家里那点产业……”
顾璇依心里一紧，抓了抓她的手：“然后呢？”
聂锦书洒脱一笑：“没然后了！我高三那年，他们在明州遇到车祸，人都没了，厂子后来就被族叔族伯他们拿去了，不过也分了我不少钱，没有特别亏待我，一直到读大学、退学去环游世界，我都没缺钱过。”
苏媞见气氛有些低沉，故意说笑道：“原来你还是个落难富家女，难怪当年在北玄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纨绔子弟的气质……”
聂锦书脸一红：“我算什么富家女啊，不算不算，最多是个乡下老财家的傻姑娘……”
顾璇依也加入进来：“小姬一她爸是上市公司的大股东，苏姐爷爷是湘省赶尸大王、在马栏山文创园坐拥整栋大楼用于摆放僵尸，你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苏媞笑喷了，一手捂着嘴，一手拍打顾璇依：“我什么时候有这种身份，我怎么不知道？”
顾璇依继续一本正经道：“罗思婕，小婕姐，我问过她，她家是西芫下面的一个县，跟我一样算是个小镇姑娘，但是！她说在老家有一条街的商铺都是她家的，每月光是催缴租金的行程表就排得满满当当，每个月租金数到手软，她妈每天啥都不干，就是打麻将……”
苏媞笑点很低，已经乐得不行，继续拍打她：“你就编，继续编，多给我们编点……”
“唉，同是魔女，亦有差距，”顾璇依很入戏地感叹，“同样是小镇姑娘，有人背着十几万的包包去公立小学当老师，拿几千块工资体验穷人生活，我呢，为了万把块，在安防公司当牛做马，我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哈哈哈哈。”
几个魔女都笑了起来，连坐在司机座位装模作样的乐易也笑出声。
顾璇依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她心中美滋滋，但脸上表情不变，继续演道：“还有，就说我身边这个，南梦卿，我听乐易哥说，她算是上了官方内部资料的江洋大盗吧？鼎鼎大名虽然我没听过的冥器师聂隐娘。她捣腾那些文物啥的，肯定富得流油吧，我估计她手指缝里随便一漏我就能吃得饱饱的了……”
“哈哈哈哈。”
“你欺负人家罗思婕不在、给她乱编身份就算了，人家南梦卿都昏迷不醒了，还被你编排成这样……”
苏媞对顾璇依发起了“正义声讨”。
顾璇依面不改色，总结道：“哎，就我一个穷人。当初我以为学收容能致富的……”
坐在副驾驶的鹿凌霜笑着转过来对她说：
“我也是穷人。”
顾璇依语塞了。
她知道，鹿凌霜这话真的没法接！
没法反驳。
已经跟家中魔女都混得挺熟的顾璇依，对每个人的“底细”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如数家珍。她对鹿凌霜这个准主母的过往，是既同情又钦佩，看她转过来如春花秋月般的笑颜，顾璇依情不自禁地上手了。
探身向前，帮鹿凌霜理了理被压到的头发。
“凌霜姐，你好美！”
她嘴上没停，乐在其中。一旁的聂锦书羡慕了，恨不能取而代之。
“又穷又美，是吗？”
鹿凌霜今早起来就心情不错的样子，给人观感比平时要活泼一些，都主动找人搭话，也能开玩笑了。
乐易瞥了她一眼，心里嘀咕：
“之前凌霜只有在我或者小然的面前，才偶尔有这样活泼的一面……现在是跟璇依她们混熟了？还是说因为昨晚的关系？”
想到昨晚，他心中又难免泛起了涟漪。
去的那个源界，说起来，昨晚回来后他只跟她们说了个大概，一些细节因为过于荒诞、且没有复现价值，没有详细说明。
“回头得找凌霜单独说说。”
“不知道源界的模拟和映射是个什么说法？是像梦泡那样模拟、再现现实，还是重新演绎、胡乱编排？如果是梦泡世界那样的，那凌霜的爸妈很奇怪啊……”
他还记得在厨房斩杀了一只梦蜥时、鹿凌霜妈妈那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仿佛他扮演的鹿凌霜爸爸不是一次两次那么做了，天经地义一般。
“可是，之前在医院里碰到鹿凌霜爸爸的时候，明显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烂赌鬼而已啊。”
乐易有点迷糊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易哥，你在想什么？”
鹿凌霜非常敏锐地发现了乐易在走神，当然，他之所以敢这么分心地开着车，完全得益于卡芙卡的“真·智能驾驶”，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装模作样，实则早已神游天外。
收到了鹿凌霜在心灵频道里的私聊，乐易回过神来，笑了笑道：
“没什么。刚才在想昨晚的事情……”
鹿凌霜瞬间脸就红了。
她以为乐易说的是她和陶然“共鸣”的事。
想了想，她心一横，想要逗一逗、气一气乐易，又给他发消息：
“昨天多好的机会呀，易哥你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房姐把我们叫到客厅的时候，你不知道有多丢脸。陶然姐当场就说以后不会爬你床了，还说要我们互相监督……”
“啊？！小然真这么说？没必要啊，监督啥……”
“哈哈哈。”
乐易确认了，今天的鹿凌霜确实比以前活泼一些。
很开心。
卡芙卡继续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着。
虽说是乡间小路，但路况其实很不错，沿途的风景也极好，俨然一副物阜民丰、田园牧歌的景象。
不过这种宁静很快被打破。
前方弯道处，一辆银灰色轿车翻倒在稻田边，车头凹陷，安全气囊炸开成惨白的花。破碎的后视镜躺在路中央。对向车道的货车司机正站在一边、扯着嗓子打电话，浓重的乡音混着远处犬吠，惊起路边竹林的白鹭。
“车祸了。”
卡芙卡停了下来。
“正常。”房姐感知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判断，然后沉默下去。
言下之意是：
现场没有脏东西，正常的交通事故。
乐易回过头去吩咐：
“苏媞，你们在车上呆着。我跟凌霜去看看……”
顾璇依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我也去，我学过一点急救的。”
他们三个走近银灰色轿车，绕着车身兜圈，货车司机见有人过来，就着急地大声嚷嚷，但口音很重，乐易好不容易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货车司机的意思是不清楚伤者情况，让他们别乱动，说他已经打电话了，等120来。
鹿凌霜小声对乐易说道：
“易哥，里面的人没大碍，生命能量还凑合，就是晕过去而已，死不了。”
乐易也放下心来。
这种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知会了一副随时想帮忙的顾璇依，正准备带着她们回到车上，就看到从另一条路上跑过来一个背包客，她大概是大老远就看到这里出了车祸，背着一米高的登山包就一路跑了过来，大气不喘，显示出热心的为人和良好的体格。
来人也重复了刚才乐易他们的检查伤员的环节，货车司机又开始嚷嚷，来人却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用的也是本地的方言。
聂锦书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她站在乐易背后指指点点：
“那女的，还有那司机，他们说的是明州土话，连我这种半个明州人听起来都费劲。叮又叮不懂，学又学不废，洗了蒜了……”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一边听着背包客和司机“对喷”，一边做实时翻译。
“司机怕担责，背包姐说当过兵、学过急救，出事了她负责……”
“背包姐说她看到了就要管，不是闲事，人命关天……”
“背包姐说她打算把车子掰过来、先把人弄出来。她骂那个司机不做事就不要在一边瞎逼逼……”
乐易打量着热心过度的“背包姐”，她一直没有正脸朝他，只看到一张英气十足的侧脸。
背包姐身高一米七左右，戴着一顶渔夫帽，身着做旧的工装外套，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遒劲的肌肉线条，内搭一件纯黑速干t恤，下装是军绿色束脚裤，裤腿扎进高帮作战靴里，靴面沾着泥土与草屑，整个人散发着随时能踏上征途的利落气息。
她不再理会货车司机，也没在意边上的乐易他们，以为他们只是围观的路人，她把帽子摘了，塞到外套的口袋里，径直走向稻田。
“她想干什么？”
“把车翻过来？她一个人怎么搞……？”
正当乐易他们还在猜想背包姐如何实现她的善举，就看到她快速来到翻倒的轿车旁，一声低喝，手搭了上去，就把车子整个抬了起来！
单手！
不只是抬升，她几乎是把车子往上甩了起来，然后在空中把它翻转过来，再稳住它下落的速度，把它轻轻地从稻田里摘出、轻拿轻放地挪到了公路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着一点也不费劲似的。
乐易瞳孔一缩，与鹿凌霜她们交流了眼神：
“魔女！”
大家都懂了。
紧接着，背包姐攥住驾驶座车门边缘，车门在她掌下如薄铁皮般被撕开，断裂的铆钉迸射而出。被困司机此时还没醒过来，不然就会看到一幕奇观：
一个短发女子徒手扯开钢铁牢笼，像拎小鸡般把自己拽出车厢……
见她已经把人弄出来，鹿凌霜就走上前去，轻声道：
“你没必要动他……他没什么大碍的。放着就好。”
背包姐抬头看了看，一脸怀疑，还有点愠怒：
“你是医生？学过急救？……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确定他没事？”
鹿凌霜也不着恼，口气不冷不热：
“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看过了……不然也轮不到你动手。”
鉴于对方的口气有点冲，她也忍不住回击了一下。
“哦，这样啊。”背包姐闻言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露出微笑，“那姑且信你吧。我也是外行。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
她态度变化之大，让鹿凌霜觉得有点意外，又顿生好感，看来背包姐是个对事不对人、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又古道热肠，有古之侠客遗风。
鹿凌霜偷偷打量了一下背包姐的面容，看着看着，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浓眉如墨，斜飞入鬓，眉骨高挺，鼻梁笔直，嘴唇偏薄，线条锋利，下颚骨线条硬朗。整个五官如果单拆开看，都平平无奇甚至偏男性化，但凑在一起，却有种既英气又娇媚的高级感。
对方看到鹿凌霜的眼神，也是一怔，脱口而出：
“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你这么好看，我见过一定记得……让我想想啊……”
两女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一起使劲回忆，她们都确定见过对方。
乐易走了过来。
识人能力高超、有行走的人体扫描仪之称的他看了看，立马认出了。
这不是小崔是谁？！
那个在7号魔坑、给他们阴司敢死队开路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