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做的?”张起灵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她一早就起来忙活了。”黑瞎子又喂了他一口馒头,“这日子,过得真像过日子了。”
张起灵咀嚼着馒头,目光温和。
他看着黑瞎子因为忙碌而微红的耳朵,忽然道:“我梦到了很多事。”
黑瞎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紧张地看着他:“都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柏林的雪,梦到了湘西的月。”张起灵的视线落在黑瞎子那双总是藏着笑意的眼睛上,“也梦到了……你背着我,在风雪里走了三天三夜。你一边走一边骂,说我是累赘。”
黑瞎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别过头去,假装在整理托盘上的碗筷,故作轻松地哼了一声:“谁让你那时候伤得那么重?要不是我,你早成野狼的点心了。”
“嗯,多谢你。”张起灵轻声说,那两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
黑瞎子转过头,看到张起灵正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歉疚,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
“哑巴,你……”黑瞎子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都记起来了。”张起灵打断他,声音平静却有力,“我记得我对不起你。但我……”
“打住!”黑瞎子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起灵,眼眶通红,却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哑巴,你给我听好了。过去的事,谁也不准再提。提了,就是跟我过不去。瞎子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与张起灵平视,一字一句道:“我黑瞎子这一生,没求过什么。我只求你,好好的。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些过去,是苦是甜,我都不在乎。”
张起灵望着他,良久,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黑瞎子撑在床沿的那只手。
那只手,因为常年握枪、耍刀,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茧子。
“好。”张起灵只说了一个字。
却已包含了所有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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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张起灵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虽然偶尔还会断片,但那个冷峻、强大的人,现在懂得了黑瞎子情感的人回来了。
沈昭不再整日泡在她的空间里钻研那些艰涩的古籍,她开始真正地生活。
她会在清晨和黑瞎子一起去后山采药,听黑瞎子讲他和张起灵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会在午后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张起灵在院子里练一套沈家的家传养身拳法,那拳法是她教他的。
拳法缓慢而绵长,最适合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她会在傍晚,为这一大一小两个“病人”准备可口的饭菜。
虽然她的厨艺远不如她的医术,但黑瞎子和张起灵却总是吃得干干净净,从不抱怨。
这日傍晚,夕阳西下,将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沈昭正在院中晾晒新采的草药,黑瞎子则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正在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把水果刀。
张起灵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沈昭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线装书,看得入神。
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和谐。
“昭昭。”黑瞎子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嗯?”沈昭回头。
“等哑巴彻底好了,我们想去趟墨脱。”黑瞎子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磨着刀,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说,想带我去看看那里的雪。”
沈昭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好啊。”
她知道,那是张起灵对黑瞎子的承诺,见家长的承诺,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仪式。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也是他们未来的约定。
“那你呢?”黑瞎子抬眼看向她,“跟我们一起去?”
沈昭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着:“不了。我就在这里守着家。阿黄需要人照顾,而且……”
她指了指满院子的草药,“这些宝贝也离不开人。”
黑瞎子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异世而来、背负着沉重过往的女子,已经真正地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
她不再是那个无处可去的孤魂,而是这个家,最坚实的守护者。
“好,我们会很快回来。”黑瞎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低下头,继续磨刀。
“沙——沙——”的声音,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动听。
张起灵从书页间抬起头,目光越过石桌,看向正在忙碌的沈昭,又看向专注磨刀的黑瞎子。
他的眼神里,那片曾经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此刻已经被填满了温暖的色彩。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黑瞎子正在磨刀的手背上。
黑瞎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一点点地拉到石桌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昭转过身,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的群山,望向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风里,似乎传来了阿弟小时候叫她“阿姐”的声音。
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在这异世的山谷里,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她终于放下了屠刀,也终于,找到了她的归途。
夜色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它不再如墨般沉重。
它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小院,笼罩着三个终于找到安宁的灵魂。
茶炉上,水又开了。
沈昭提起茶壶,走向石桌。
“来,喝茶了。”
“好嘞!”
“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这一夜,无人再提过往的伤痛,只有茶香,与心事,一同沉入这无边的安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