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妤宁冷笑,“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当真不知?还是不愿知?吴二白进去前,没告诉你真相?没告诉你,你敬若神明的‘家族使命’,曾如何践踏过他的身体与尊严?”
吴邪嘴唇颤抖,想辩解,却语塞。
他看向张起灵,眼中满是闪烁:“小哥……是真的吗?”
吴邪不傻,有些事,他猜得到。
他想粉饰太平,但好像做不到了。
张起灵终于抬眼。
“你恭喜我新婚,我收下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吴邪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王胖子急忙扶住他,连连打圆场:“哎哎哎,别激动!小哥成家了,小嫂子自然要护着小哥!咱们……咱们理解!理解!”
可吴邪眼中,只剩一片灰烬般的失落。
他望着张起灵,那个曾与他共闯七星鲁王宫、海底墓、云顶天宫的兄弟。
如今站在阳光下,衣襟整洁,眼神温润,身旁有人为他披衣、递茶、拭汗。
而他,只是问了一句,却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了。
或许在他的心里,家人还是比小哥重要。
“走吧,天真。”王胖子叹气,半推半拉地带他离开。
院门关上,余音散尽。
张起灵转身,将妤宁揽入怀中。
她靠在他胸前,轻声问:“难过吗?”
“不。”他摇头,“只是觉得……那段路,已经走完了。现在的我,有归处。”
当晚,解雨臣在隔壁设宴,算是为这场不欢而散的故人来访压惊。
席间,黑瞎子灌了三碗酒,忽然正色道:“美人儿,其实……吴邪那小子,未必全坏。九门长大的孩子,不傻,但他只愿…。”
妤宁执壶斟酒,淡淡道:“只愿看到自己想看的,蒙在鼓里,也是选择。有人选择睁眼,有人选择闭眼。他选了后者,就得承担后果。”
解雨臣举杯:“敬清醒的人。”
张起灵亦举杯,目光落在妤宁脸上,轻声道:“敬你。”
夜深人静,两人回到房中。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张起灵替妤宁卸下发簪,动作轻柔如昔。
她忽然转身,捧住他的脸:“小官,你不要为不相干的人不开心好不好?”
他凝视她良久,眼中水光潋滟,却坚定如铁:“从前我守门,不知人间情爱;如今我守你,方知何为归处。其余人不重要。”
她笑了,踮脚吻他唇角:“那便好。”
窗外,风过海棠,落花如雪。
院墙之外,是喧嚣尘世;院墙之内,是只属于他们的静好岁月。
自此,张起灵再未提起吴邪。
而北京城的某个角落,那个曾被称为“闷油瓶”的男人,终于成了会为一朵花驻足、会因一句温柔而脸红、会在夜里紧紧抱住妻子、低声唤她“妤宁”的普通人。
强大者,敢于柔软;孤高者,终得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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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秋,总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吴邪坐在西湖边的茶馆里,面前一杯龙井早已凉透。
他没动,只是望着湖面,看那薄雾如纱,将断桥、雷峰塔都裹进一片朦胧里。
风拂过,柳枝轻摇,像极了当年吴山居门前的那棵。
王胖子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个酱鸭爪,啃得油光满面。
他看了吴邪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把鸭爪放下,抽了张纸巾擦嘴:“我说天真,你都坐这儿三个钟头了,茶不喝,话不说,你这是要修仙啊?”
吴邪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小哥成亲了,是好事啊!”王胖子语气放软,“你不是一直盼着他能有个归宿?现在他有了,你倒不高兴了?”
吴邪终于动了动,指尖轻轻摩挲茶杯边缘,声音低得像风:“我不是不高兴……我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王胖子一愣。
“我一直在想,”吴邪缓缓闭眼,“从小到大,我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能看透三叔的局,自以为……能和小哥并肩。可到头来,我连他经历的事都不知道。”
王胖子沉默了。
他知道,吴邪不是在说婚礼那天的事,而是在说二十年。
其实从海底墓回来后,吴邪就变了。
不是突然,是一点点裂开的。
他开始熬夜翻老档案,开始偷偷查吴三省的行踪,开始在夜里一个人坐在吴山居,望着星星发呆。
“有一年,”吴邪忽然开口,“是高中那年,我闯进密室,看见那些……那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照片、衣服、笔迹,连走路姿势都一样。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是‘吴邪’,我只是‘吴家需要的那个吴邪’。”
王胖子张了张嘴,没出声。
他懂。
他一直懂。
“我不是怪他们。”吴邪苦笑,“他们养我、护我、给我钱、给我宠爱。可他们也把我当棋子,从头到尾。小哥是被他们利用,我是被他们……塑造。”
“可小哥现在有了妤宁。”王胖子低声说,“他选择了她,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他终于敢要‘自己的生活’了。”
吴邪睁开眼,眼底有血丝,也有泪光。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声音发颤,“可我就是……就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敢站出来,如果我敢去选择另外一条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王胖子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酒壶推过去。
吴邪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辣得咳嗽,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
“胖子,”他哑着嗓子,“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王胖子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懦弱,你是……太想当个好孙子、好侄子、好朋友。可这世上,有些事,容不得你全都要。”
夜色渐深,茶馆打烊。
王胖子搀着微醺的吴邪往外走。
路过一面玻璃窗时,吴邪停下,望着倒影里的自己。
西装革履,头发整齐,像个体面的富三代。
可他知道,里面的那个人,早就不是那个会为了一张古图兴奋到失眠的吴邪了。
“走吧。”王胖子叹气,“我请你吃宵夜,老味道,管够。”
吴邪点点头,跟着他走。
可脚步迟缓,像拖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北京那座四合院外。
再回不去了。